天下第三十三

101)。齐万物以为首(102)，曰：「天能覆之而不能载之，地能载之而不能覆之，大道能包之而不能辩之。」知万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故曰：「选则不遍(103)，教则不至(104)，道则无遗者矣。(105)」是故慎到(106)，弃知去己(107)，而缘不得已，泠汰于物以为道理(108)，曰：「知不知，将薄知而后邻伤之者也。(109)」謑髁无任而笑天下之尚贤也(110)，纵脱无行而非天下之大圣(111)，椎拍輐断，与物宛转(112)，舍是与非，苟可以免(113)，不师知虑，不知前后(114)，魏然而已矣(115)。推而后行，曳而后往，若飘风之还(116)，若羽之旋(117)，若磨石之隧(118)，全而无非(119)，动静无过，未尝有罪(120)。是何故(121)？夫无知之物，无建己之患，无用知之累，动静不离于理，是以终身无誉(122)。故曰：「至于若无知之物而已(123)，无用贤圣，夫块不失道。(124)」豪桀相与笑之曰：「慎到之道，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适得怪焉。(125)」田骈亦然(126)，学于彭蒙，得不教焉(127)。彭蒙之师曰：「古之道人，至于莫之是、莫之非而已矣(128)。其风窢然，恶可而言？(129)」常反人，不见观(130)，而不免于魭断(131)。其所谓道非道，而所言之韪不免于非(132)。彭蒙、田骈、慎到不知道(133)。虽然，概乎皆尝有闻者也(134)。

以本为精，以物为粗(135)，以有积为不足(136)，澹然独与神明居(137)，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关尹、老聃闻其风而悦之(138)。建之以常无有，主之以太一(139)，以濡弱谦下为表，以空虚不毁万物为实(140)。关尹曰：「在己无居，形物自著(141)。其动若水，其静若镜，其应若响(142)。芴乎若亡，寂乎若清，同焉者和，得焉者失(143)。未尝先人而常随人。(144)」老聃曰：「知其雄，守其雌(145)，为天下谿(146)；知其白，守其辱(147)，为天下谷。(148)」人皆取先，己独取后，曰：「受天下之垢。」人皆取实，己独取虚，无藏也故有余，岿然而有余(149)。其行身也，徐而不费(150)，无为也而笑巧(151)。人皆求福，己独曲全，曰：「苟免于咎。(152)」以深为根，以约为纪(153)，曰：「坚则毁矣，锐则拙矣。」常宽容于物，不削于人(154)，可谓至极(155)。关尹、老聃乎！古之博大真人哉！

芴漠无形，变化无常，死与生与！天地并与(156)！神明往与！芒乎何之？忽乎何适(157)？万物毕罗(158)，莫足以归(159)，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庄周闻其风而悦之。以谬悠之说(160)，荒唐之言(161)，无端崖之辞(162)，时恣纵而不傥(163)，不以觭见之也(164)。以天下为沈浊，不可与庄语(165)；以卮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166)。独与天地精神往来(167)，而不敖倪于万物(168)，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169)。其书虽瑰玮而连犿无伤也(170)，其辞虽参差而諔诡可观(171)。彼其充实不可以已(172)，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其于本也，宏大而辟(173)，深闳而肆(174)；其于宗也，可谓稠适而上遂矣(175)。虽然，其应于化而解于物也，其理不竭，其来不蜕，芒乎昧乎，未之尽者(176)。

惠施多方(177)，其书五车(178)，其道舛驳(179)，其言也不中(180)。历物之意，曰(181)：「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182)。无厚不可积也，其大千里(183)。天与地卑，山与泽平(184)。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185)。大同而与小同异，此之谓小同异(186)；万物毕同毕异，此之谓大同异(187)。南方无穷而有穷(188)，今日适越而昔来(189)。连环可解也(190)。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191)。泛爱万物，天地一体也。(192)」惠施以此为大观于天下而晓辩者，天下之辩者相与乐之(193)。卵有毛(194)，鸡三足(195)，郢有天下(196)，犬可以为羊(197)，马有卵(198)，丁子有尾(199)，火不热(200)，山出口(201)，轮不蹍地(202)，目不见(203)，指不至，至不绝(204)，龟长于蛇(205)，矩不方(206)，规不可以为圆(207)，凿不围枘(208)，飞鸟之景未尝动也(209)，镞矢之疾而有(210)不行不止之时(211)，狗非犬(212)，黄马、骊牛三(213)，白狗黑(214)，孤驹未尝有母(215)，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216)。辩者以此与惠施相应，终身无穷。桓团、公孙龙辩者之徒(217)，饰人之心，易人之意(218)，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辩者之囿也(219)。惠施日以其知(220)，与人之辩(221)，特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