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第十二

？」老聃曰：「是胥易技系，劳形怵心者也(100)。执留之狗成思，猿狙之便自山林来(101)。丘！予告若，而所不能闻与而所不能言(102)。凡有首、有趾、无心、无耳者众(103)，有形者与无形无状而皆存者尽无(104)。其动，止也；其死，生也；其废，起也。此又非其所以也(105)。有治在人(106)，忘乎物，忘乎天，其名为忘己(107)。忘己之人，是之谓入于天。(108)」

将闾葂见季彻曰(109)：「鲁君谓葂也曰：『请受教。』辞不获命(110)，既已告矣，未知中否，请尝荐之(111)。吾谓鲁君曰：『必服恭俭(112)，拔出公忠之属(113)，而无阿私(114)，民孰敢不辑！』(115)」季彻局局然笑曰：「若夫子之言，于帝王之德，犹螳蜋之怒臂以当车轶，则必不胜任矣(116)。且若是，则其自为处危(117)，其观台多物(118)，将往投迹者众。(119)」将闾葂覤覤然惊曰：「葂也汒若于夫子之所言矣(120)。虽然，愿先生之言其风也。(121)」季彻曰：「大圣之治天下也，摇荡民心，使之成教易俗(122)，举灭其贼心而皆进其独志(123)，若性之自为，而民不知其所由然。若然者，岂兄尧、舜之教民，溟滓然弟之哉(124)？欲同乎德而心居矣。(125)」

子贡南游于楚，反于晋，过汉阴，见一丈人方将为圃畦(126)，凿隧而入井(127)，抱瓮而出灌，搰搰然用力甚多而见功寡(128)。子贡曰：「有械于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见功多，夫子不欲乎？」为圃者卬而视之曰：「奈何？(129)」曰：「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挈水若抽(130)，数如泆汤(131)，其名为槔。(132)」为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吾闻之吾师：『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133)。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子贡瞒然惭(134)，俯而不对。有间，为圃者曰：「子奚为者邪？」曰：「孔丘之徒也。」为圃者曰：「子非夫博学以拟圣，于于以盖众(135)，独弦哀歌以卖名声于天下者乎？汝方将忘汝神气，堕汝形骸，而庶几乎(136)！而身之不能治，而何暇治天下乎？子往矣，无乏吾事(137)！子贡卑陬失色，顼顼然不自得，行三十里而后愈(138)。其弟子曰：「向之人何为者邪？夫子何故见之变容失色，终日不自反邪？(139)」曰：「始以为天下一人耳(140)，不知复有夫人也(141)。吾闻之夫子：『事求可、功求成、用力少、见功多者，圣人之道。』今徒不然(142)。执道者德全，德全者形全，形全者神全。神全者，圣人之道也。托生与民并行(143)，而不知其所之，汒乎淳备哉(144)！功利、机巧，必忘夫人之心(145)。若夫人者，非其志不之，非其心不为(146)。虽以天下誉之，得其所谓(147)，謷然不顾(148)；以天下非之，失其所谓(149)，傥然不受(150)。天下之非誉，无益损焉，是谓全德之人哉(151)！我之谓风波之民。(152)」反于鲁，以告孔子。孔子曰：「彼假修浑沌氏之术者也(153)：识其一，不知其二(154)；治其内，而不治其外(155)。夫明白入素，无为复朴(156)，体性抱神，以游世俗之间者，汝将固惊邪(157)？且浑沌氏之术，予与汝何足以识之哉！(158)」

谆芒将东之大壑(159)，适遇苑风于东海之滨。苑风曰：「子将奚之？」曰：「将之大壑。」曰：「奚为焉？」曰：「夫大壑之为物也，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吾将游焉。(160)」苑风曰：「夫子无意于横目之民乎(161)？愿闻圣治。」谆芒曰：「圣治乎，官施而不失其宜(162)，拔举而不失其能，毕见其情事而行其所为(163)，行言自为而天下化(164)，手挠顾指，四方之民莫不俱至(165)，此之谓圣治。」「愿闻德人。」曰：「德人者，居无思，行无虑，不藏是非美恶(166)。四海之内，共利之之谓悦，共给之之谓安(167)；怊乎若婴儿之失其母也，傥乎若行而失其道也(168)。财用有余而不知其所自来，饮食取足而不知其所从(169)。此谓德人之容。(170)」「愿闻神人。」曰：「上神乘光，与形灭亡(171)，此谓照旷(172)。致命尽情(173)，天地乐而万事销亡(174)，万物复情(175)，此之谓混冥。(176)」

门无鬼(177)与赤张满稽(178)，观于武王之师(179)。赤张满稽曰：「不及有虞氏乎！故离此患也。(180)」门无鬼曰：「天下均治而有虞氏治之邪，其乱而后治之与？(181)」赤张满稽曰：「天下均治之为愿，而何计以有虞氏为(182)？有虞氏之药疡也(183)，秃而施专，病而求医(184)。孝子操药以修慈父(185)，其色燋然，圣人羞之(186)。至治之世，不尚贤，不使能；上如标枝(187)，民如野鹿(188)；端正而不知以为义(189)，相爱而不知以为仁；实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