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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黄昏,打鼓佬赵明冒雨来找我,然后我们又冒雨去找那个瘦高个。打鼓佬告诉我,瘦高个叫刘昆,住在橡胶厂。在公交车上,打鼓佬问我的官司赢没赢?我说不知道。他便以为我输了,安慰我说:“没关係,只要找到刘昆一问,你马上就知道坏人是谁。”我说:“你肯定是陆东平?”打鼓佬点点头说:“当然肯定。”

打鼓佬说他一直怀疑陆东平。在联防办他被罚了两千块钱,一回家他爸就给了他两个耳光。他说他妈的那老头,跳起脚来骂我流氓,楼上楼下都听见了,人都被他丢死了。他静下来一想,觉得鬼就出在陆东平身上。打鼓佬一路上说个不停。到橡胶厂去的路坑坑洼洼,路灯还没亮起来,一汪一汪的水倒映着灰蒙豪的天光。下了公交车我们挤在一把伞里,在坑洼不平的路上一跳一跳地走着。打鼓佬边说边不停地抹脑袋,头髮上的水珠溅到我脸上,带着一股头皮和啫喱水的气息。他说他暗地里查访过了,瘦高个刘昆就是专给人平事的那种人,谁给钱他都干,据说他们还讨价还价,刘昆要一千二,还来还去,最后陆东平给了他九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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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我的脸》第六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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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鼓佬骂道:“他妈的才九百呀,就把我们弄得这么惨。”

我相信打鼓佬。我也不问他是通过什么路子得来的。他自然有他的路子。人有人路,蛇有蛇路,多转几弯就是了。但我还是不明白,陆东平他究竟为了什么?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我曾经问过陆东平,我说老陆呀,那天的事你说怎么那么巧呢,你一走就出事?陆东平说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我为什么要做这种缺德事?

打鼓佬说:“他会认帐?他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要我说呢,他就是吃你的醋,你知道陆东平跟别人怎么说的吗?他说你们做了什么他都知道,还说余小惠总是哎哟哎哟的吵死人,他还学她怎么叫呢。”我被打鼓佬说得脸上有点挂不住。打鼓佬笑笑,“他说是这么说,我们也只是听听罢了,谁把他的话当真呢。”

我觉得这有点不可思议,余小惠怎么叫关他陆东平什么事?

刘昆住在橡胶厂宿舍第七栋一单元顶楼。见敲门的是我们,刘昆一愣,马上把脸黑下来,“你们还找上门来了?”他抖着一条腿,很鄙夷地看着我们说,“我只要喊一声,楼里的人就会把你们当贼打,你们信不信?”我说:“信,但我们不是来找你算帐的,而是要跟你做生意,莫非你不做生意了?”

他听我们说明来意之后,那条腿不抖了,问我能出多少钱?我说:“你知道我们要跟你做什么生意吗?”他狡黠地笑笑说:“猜都猜出来了。”我说:“这样的生意你也做?你连你的客户也卖?”刘昆说:“我这么跟你说吧,--按理我不该卖,那次在联防办还是人家把我接出来的,可他毕竟不会月月给我发工资呀,我要养家餬口呢。说吧,只要价钱合适,我就把他卖给你。”

我花了五百块钱,刘昆就把陆东平给卖了。刘昆开价一千,我们转身就走,他说八百,我们还走,最后刘昆说到五百,我们才转身往回走。我们就在他家里谈。他家里很挤,一室一厅的房子,让人觉得到处是床,空气里全是沤味。他老娘歪在一隻破沙泼上看电视,女儿趴在饭桌上写作业,老婆给我们倒了一杯水之后也凑过去看电视。一家人各忙各的,都不打搅我们,只是那台黑白电视机时不时地哔哔叭叭几声。

刘昆说:“这鬼电视机。”

我说:“先别管电视机,先说是谁叫你干的吧。”刘昆纠正我说:“不是叫,是请,请我干。”我说好吧,是谁请你呢?刘昆说:“陆东平。”我说:“他为什么不直接给联防办打电话,要花这冤柱钱呢?”刘昆说:“他又不傻,会花冤枉钱?他不但要出你们的丑,要你们名誉扫地,还要揍你,他说要是不狠狠地揍你一顿,他这一辈子都会睡不着觉。”打鼓佬对我说:“我说了吧?是不是?”我问刘昆,“他是针对我?他怎么那么恨我?”刘昆说:“这个我不知道,他没说,我也不问,我不问这些事的。”

我们起身要走时,刘昆用小眼睛瞟着我说:“要早知道你会跟我做生意,那天我会少踢你几脚的。”我说:“你为什么不轻一点呢?还有那幅画,为什么要举得那么高呢?”刘昆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是拿了人家的钱嘛,其实我也不想挣这样的钱,可是有什么办法?我们都没有收入了,女儿又在体校练长跑,那真叫拿钱铺路呀,你说我还能管我挣的是什么钱吗?”

打鼓佬耸耸鼻头说:“操!”

刘昆脸都红了,瞪着打鼓佬说:“你操什么操?你别看不起我,我也是当过先进工作者的,不信你们看看这墙上的奖状!”

我们确实看见墙上有奖状,而且还不止一张,有的都已经发黄了。

这天雨停了,我站在剧团的破楼前抬头看了看。天空像一块尿布,黄渍渍的搭在楼顶上。在楼顶下面的黑灰色的墙面上,余小惠房间的窗户还令人惆怅地开在那儿,窗玻璃上斜斜地映着白光。往左紧挨着的就是武生陆东平家的两个窗户。陆东平说我们弄出来的声音吵了他,是不是因为窗户隔得太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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