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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页

竹东,小才家的楼下。

一老一少,一盘刚刚分出胜负的棋局。

但不见阿拓。

「阿拓刚刚赢了我第二次,才花了不到半小时,还有说有笑的,他说——」小才爸看着棋局深思,一副很难理解的模样。

「他说他今天运气很好。」我呆住,喃喃自语。

「你也听他说过啊,他还骗我他今天没碰上你。」小才爸继续深思方才的棋局,呢喃:「原来下棋运气也很重要。」小才拍拍我,我回过神。

「十分钟前,阿拓骑机车去机场了。」小才一脸的沮丧,他还戴着那顶我跟阿拓合送的高帽子。

「可现在才九点半,还没——还没十点?」我低头蹲下将头埋在膝盖里。

小才也蹲下。

「我还没来得及练出靠自己喷火,他就走了。」小才怅然:「我才差一点点就成功了。」我没应话,因为我后悔得说不出话来。

「阿拓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找我的,所以要我把这个留给你。」小才说,我抬起头来时已是泪流满面。

小才脱下高帽子,让我看看里头,空无一物,然后伸手往里一探,居然抓出一件物事。是一双绿色袜子。

「阿拓在搞什么我也不懂,大概是怕你脚冷吧,不过他忘记现在是夏天,笨死了他这糊涂鬼。」小才笑笑,将袜子放在我的手里。

我呆呆地看着这双丑到不行的绿色袜子。

记得仓仔说过,一个人这辈子第一次夹到的东西就是那一个人人生写照。

我的人生是一隻脖子爆开的长颈鹿,阿拓的人生则是这双莫名其妙的袜子。

我不哭了,最后还笑了出来。

虽然我也不懂阿拓将袜子留给我干嘛,多半是出国前的清仓大放送中太丑了没人要,所以只好寄在我这里。怪怪的,不过总算将我的心情逗开来。

跟小才道谢后,我站了起来,将袜子塞在口袋里,准备离开。

突然,我听见一声什么。

「小才,你有没有听见什么?」我问,皱起眉头。

「没有啊。」小才竖起耳朵,不懂我在说些什么。

但我又听见了刚刚那好像不存在的声音。

「爸,你有没有听见什么怪声?」小才问,他爸没有理会仍旧盯着那盘棋。

但我的心跳了一下,因为我又听见了。

我下意识衝到野狼上,发动引擎。

「思萤,你到底听到了什么啊?」小才问,因为他看见了我脸上的笑容。

「烟火。我听见了烟火。」我说,然后离开。

我没有跟小才多解释什么,因为要说服他我远在竹东,却听见来自南寮渔港的衝天炮声,是多么不可思议、胡说八道。

我没有刻意加速,因为我知道已经来不及了,而且我发觉自己的心情已经相当平静,我猜想那双袜子可能有安定神经的医疗效果,也可以开始回想今晚的一切。

我急着找到阿拓,然后呢?然后我要跟他说什么?

在短短的时间里,又能说清楚什么?

我就这样从泽于的眼前离开,几乎没有眷恋。我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说我有一点点喜欢阿拓,那也是从几个小时前开始的。

那为什么,我刚刚感觉到这么惶急、这么后悔莫及?

我不知道,也许我只是想跟他说声谢谢,然后紧紧抱着他跟他说声再见。

那声再见,意义非凡。我不能想像阿拓离开时,竟没有带着我的祝福。

当我骑到南寮、辛苦地爬上海堤,伸直双手平衡、小心翼翼走到老地方时,果然见到满地的烟火盒。

我没有哭,因为阿拓一个人在这里放烟火的样子一定很快乐。

也许就是他心中那份真诚的快乐,让我听见了遥远的烟火声及他的祝福。

后来我慢慢骑着技安张的野狼,寻着名片上的住址回到市区,找到技安张白天学修车的车行,店正好刚刚打烊。我跟秃头老闆说,请他帮我将车子还给技安张,今天晚上实在是谢谢他了,我对他从此只有感激。

还了机车,我招了辆计程车回咖啡店牵自己的野狼。

一路上,我不禁认真思考我对阿拓的感觉究竟是不是爱情,还是共同的倚赖。你救了我,我救还给你的那种依赖。

阿拓这一去两年,足够我好好想上好几百遍了。

「司机先生,你叫李忠龙,有没有外号?还是应该怎么叫你?阿龙?龙哥?」我不知不觉开口。

「大家都叫偶大头龙,因为偶的头很大一粒。」司机歪着头,想了一下才回答。

「嗯,是真的蛮大的,你当兵的时候一定塞不下钢盔呴?」我端详了他一眼。

「被你说中了,不只钢盔,马的安全帽我也戴不下,有次穷到没东西吃要去抢银行,干,丝袜一套上去就被我撑破了,最后只好算了。」大头龙自顾自笑了起来,我也大笑。

「大头龙平常作什么消遣?有没有想过练铁头功?我有个朋友头没你一半大,不过他有练正宗少林铁头功,他看到你一定觉得你很有潜质。」我说,想起了铁头。

「铁头功?我还火鸟功咧都二十一世纪了。铁头功没搞头啦又不是拍周星星的电影。说到消遣啊,不开计程车的时我都在练吉他手走唱,不过哈哈哈马的我逊毙了,找了好久才找到一间破餐厅肯收留我,喏,叫光影美人,有空来听我的野兽摇滚吶!」大头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的名片给我,我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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