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好了不少……重断每每一想起,心中便悔恨得过分,那一刀一寸,分明现下都一点不少地还在了自己身上。
瑶池边上,重断变了一处山洞,燃了火在里面,去看这夜里开了满地的萤光花,一张脸在暗色中明灭……
「想要天边的星。」容千戟从他怀中探出头来,伸手去拨弄瑶池边的水,落了满掌心的凉。
重断搂着他坐在岸边,逆光看不清神色,只是淡淡地问:「地上的花可还要?」
容千戟低头尝了一口那水,答道:「要的。」
「你倒是什么都想要。」重断目光锁在前方,忍住不往身旁瞧个分毫。
「我就是贪心,」容千戟停顿住,「我还想要你。」
天边落了一颗星下来,瑶池边壁花开得静默,他舌尖圣水化了甘甜,重断依旧一动不动。
容千戟听到重断缓缓地答:「儘管拿去。」
他一怔,眼泪就像那颗星一般落到地上,正恨道自己近日怎变得如此感性,就见重断伸手捞了那颗甜丹起来端详,入鼻一股馨甜。
容千戟道:「甜的。」
重断没有尝,只是问他:「方才可是感动?」
容千戟点点头,有些羞敛,不自在地伸手去拨弄瑶池的水,又听重断道:「感动落泪成甜,伤心则落泪成酸苦?」
「不,」容千戟摇摇头,「都是甜的。」
重断忽然伸臂去将他搂紧了些,唇角碾磨过容千戟的鬓髮,沉声道:「哪怕是落泪成灵丹妙药,我也不想再看你哭。」
容千戟浑身颤抖。
他想起重断……曾经也说过相似的话,甚至,神情也相似。
他心跳如擂鼓,又燃起了一些小希望,渴望着重断想起来那些回忆,他不想一个人揣着这些度日了,他急需重断记起来,又害怕重断记起来。
那是个无底的深渊。
包括重断现在这般地怜惜他,对他好,甚至第二次爱上,对他二人来说不过皆为一次度不过的情劫。
是荣损对应,两败俱伤,一场戏落了幕,便会狼狈收场。
虽说如此,但重断这一句话,容千戟仍然忍不住地想要雀跃。
「你看,」他抬眼去望天边的月,轻声道:「这世间千般好……」
「不好,」重断道,「对你我都不好。」
那夜天界的灵山,烟月星沉,瑶池之水还未得涨满,容千戟眼里的水却是快溢出来。
我对你好,你对我好,不就够了吗?
他心里这句话千迴百转,到了嘴边没有说出来,满眼都是重断微微侧到一边去的脸,两个人坐着,都不敢看对方。
后来,容千戟才明白。
不够的。
万万不够。
第二十四章
中元节过了便是人间中秋,天界却度日如年般,仍然停留在飞雪季节。
往年的冬日都未如此漫长过,兴许是负责四季更替的仙神不在,时节便永远停在这一漫天飞雪中,入目雪白,倒是顺了容千戟的心意。
他肩上一披鹤氅穿得皱了,偶尔太过畏寒,重断解了红披盖在他双肩之上,远远看去,倒像脖子上围了个什么。
一日容千戟站在殿前看天际飞得整齐的喜鹊,掐指一算,道是人间又正逢一年七夕。
这段时间,重断到没以前那么无理了,倒是有点「无礼」。
开始强行闯入他的命数,一改放诞作风,对他百般地好,又不太懂如何温柔,常惹得容千戟怒极,抬眼去看重断皱着眉的样,心中火气又全给压下去。
重断好强,哪怕是在心上人面前也难得软下来,用手背去碰容千戟的龙角,烫到手了,便低低问一句:「你生气了?」
容千戟转身坐好,也不是赌气,只是道:「没有。」
兴许是之前都快把最后的一点心动折腾没了,容千戟以龙尾在榻上乱摆,悄声问他:「我是谁?」
重断张张嘴,像是不想提那个姓氏,沉默不语后,还是开了口答:「千戟,容千戟。」
「容晋生的儿子……」容千戟闭眼,「天界之主,龙王容千戟。」
重断像是被烫着,却还是从身后拦腰抱他,只是讲:「我知道。」
容千戟不再接话。
他心疼重断这样子,像是想要推开,又想触碰。
果真是一旦爱上了,不管人性格如何大变过,世间所有的情爱,都是这样将对方捧在手心上的吗?
以前重断宠他,放养他,溺爱他,如今便是圈养他,霸占他,甚至带了些穷途末路的蛮横。
但重断又待他好。
好到每逢月圆,以虎血餵他,好到一日三餐亲自检验,好到连人间七夕节,重断都带他下界去看了灯会。
不是往日那般前后簇拥着,不带兵不带卒,未有坐骑,只是御风而行,穿过云雾高山,到了人间。
落地时,人世已是月上柳梢头。
二人恰巧遇见有未出阁的女子闺秀,从木製高楼之上朝人群之中抛掷绣球,有男子抢到,欣喜若狂,所过之处一阵沸腾,纸灯挂在树梢明明灭灭地晃荡,乐师打鼓奏乐,好不热闹。
容千戟混在远处的摊贩身边,以铜钱换了棕叶编的蚂蚱,拿在手中把玩,以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问重断:「若是哪一日,我在天宫,你在冥界,我抛这球,你可能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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