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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桐。」安曹氏叩响了门,叩门声和她的声音一样柔,要是安桐没有特别在意着,可能什么都听不到。

安桐开门道:「娘。」见宋婵也跟着,又道:「宋婵。」

安曹氏和宋婵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安桐用完早点。安桐确实也饿了,不怕两人等自己,愣是悠哉悠哉又风度翩翩地吃完了盘子里的东西,若无其事。

仆从进来收走了盘子,安桐道:「娘,我今天去白隐寺了。」

安曹氏苦笑:「我知道呀。」

宋婵道:「阿桐,娘说你不要张叔去帮你捞金鱼,原来是因为这个。」

安桐的眉毛挑了挑,他或许是被安义关的太久,都没注意到宋婵已经把安曹氏叫做「娘」了。

安桐道:「是因为这个。」

安曹氏问:「萧信的学生和爹娘叔嫂说很感谢你,这是怎么回事?阿桐,你今天去干什么了?」

「随水镇发了瘟疫,他们来白隐寺除灾,我听萧达雅说了,就过去帮帮忙。」

安曹氏道:「除瘟疫是巫师的事情,你能帮什么忙嘛,不是胡闹吗。」

安桐笑笑:「娘就当我是闷得慌,跑去白隐寺逛一逛。」

「你父亲昨天就有得风寒的征兆,要我瞒着你不说,怕你担心、分神。阿桐,你倒好,反倒要父亲替你担心。这事我和婵儿商量过了,不告诉你父亲,让他安心养病,下不为例。」安曹氏的语速稍稍加快,蹙了蹙眉头,安桐知道,这就是母亲发火时最严重的表现了。除此之外,她还是柔柔细语,说的每一个字都像踩不到地,轻飘飘的。

安桐道:「是。」

宋婵道:「阿桐,你要专心,别辜负父亲的期望、娘的期望、安家的期望。」

安桐听了觉得不舒服,奈何他没理由对一个以母亲为标杆的纤弱女子表达什么负面情绪,便点了点头:「嗯。」

安曹氏:「你父亲不要你去看他,你就好好呆在这里,不要又不见了。」

「是。」

安曹氏摸了摸儿子的脸,由宋婵扶着走了。

关门声和「嘭」的落地声迭在一起。

安然摔下了窗子,摔得四肢颤抖小脸扭曲,却因为安曹氏才将将出门,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抱着自己蜷在地上抖啊抖。

安桐把他端起来,放到书桌上给他揉胳膊揉腿。

「哥哥这是阿然第一次翻窗。」

安桐笑道:「嗯。」

「阿然长大了。」

「嗯。」

「不不不,阿然没有长大。」

「嗯?」

「阿然还要对哥哥好,先不要长大,还不要对女孩子好。」他还惦记着安桐不要他提鱼篓的事情。

安桐忍不住把他当成球在桌子上滚。滚了一会,安然举起小手:「不滚了不滚了!头晕。」

安桐便把弟弟提到地上,让他自己爬起来。

安然突然激动地道:「哥哥,我给小金鱼起了一个名字,你听听看好不好。」

「什么名字?」

「阿璃。」

安桐的心揪了一下。他想安然肯定是听说过苏瞳「璃金居士」之称,才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当年苏瞳喜欢养金鱼,觉得金鱼美如琉璃,在白隐寺得閒之后自称是「璃金居士」,还在寺庙旁边的修竹河里放养了很多条金鱼。这是世人广为流传的说法。

苏瞳最在意的,其实是两个谐音。

璃,离。那人的名字。

璃金,离经。离经叛道之意。

苏瞳不希望受经书礼训的束缚,却一生都活在经书典籍的影响下,还被视为读书人的模范,因此为世人崇敬。白隐寺十年,他「无扰以当情」,不为礼教所困,内心将自己当作一个离经叛道之人。

但他失败了,这一世的苏瞳,安桐安大公子,还是靠经书活着。

安然的小手在安桐面前晃:「好不好这名字好不好?」

安桐道:「好。」他展开一张宣纸,悬肘书写,一连挥洒了一串密密麻麻形态不一的小字。都是一个字:离。

安然趴在哥哥肩膀上看他写,写完了,小脑袋使劲摇晃:「不是这个字。」说着,拿过安桐手上的笔,一板一眼地在其中一个「离」字的旁边添上一个偏旁:「是这个璃。」

安桐道:「琉璃的『璃』。」

安然道:「璃金居士的『璃』。」

安桐思忖片刻,问:「阿然想哥哥成为苏瞳吗?」

「阿然虽然学不来苏宰相,但是哥哥可以。苏宰相那么厉害,阿然当然想要哥哥成为苏宰相。」

苏瞳小时候聪颖过人,但家境贫苦,少年时,家乡修竹突发旱灾和瘟疫,父亲遭遇不幸,后母亲又因拿不到官府的赈济粮活活饿死,苏瞳被邻人收养,从此更加刻苦努力。他一心为官,爬到高位后,重重惩治了盘剥百信、剋扣赈济粮的贪官污吏。报完了仇,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深陷官场,如果不继续往上走,只会被记恨在心的贪官同党宰割。

安桐道:「苏宰相是一个除了当宰相,什么都做不了的人。」

安然问:「苏宰相还想做什么呢?」

「寻求逍遥之道。」

「寻过吗?」

「寻过。」

「寻到了吗?」

安桐颳了刮弟弟的鼻子:「没有。实用的书里面没有这种说法,等他把实用的书读完,已经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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