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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紫宸殿内,他已多年没听过对方叫自己「皇兄」了,眼下也不觉得聂征僭越,只觉得怀念。

聂征抬头看他,往常他是不会这么看他的,用那些言官的话说:「不得直视天颜」,于是聂征进退有度,谨守方寸,多年来不曾行差踏错过哪怕一厘。

「皇兄……记得待中山侯好一些。」聂征忽然说出了一句叫他匪夷所思的话。

「好罢……」聂泽踌躇一瞬,觉得以眼下聂征这个情状,答应他才是对的,「我知道了。」

「这……」聂泽拧紧眉头,江北闹了场大大的雪灾,眼下已乱成了一锅粥。这差事又苦又累,吃力不讨好,他心下本已敲定了合适的人选,正忖度着怎么催人主动请缨,没想到聂征倒来毛遂自荐了。虽则自家小弟的能力他再清楚不过,可让他一介天潢贵胄去江北揽这个苦差,他还真有几分狠不下心……

「臣,恳请皇上。」眼看聂征一撩袍角,都要跪下去了。

他怔忡一瞬,本来如此情状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以聂征之心性,纵然肯在他面前屡次放下姿态和身段,剖陈情衷。只怕也不能容忍他视他为旁人之替代。

薛存芳眉心微凝,他在朝上听闻了近来江北的雪灾,本想问为何要去?此时灾情不稳,尚存太多不安定的因素,大批灾民要如何妥善安置?又安置到何处?大雪把粮食都压坏了,没了今年的收成,灾民要如何挺过去?灾民的情绪又该如何安抚?……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被他压在了舌尖下,最后只送出不愠不火的一句:「愿殿下一路顺风。」

薛存芳垂下眼,儘量忽略对方如有实质的目光。

良久,聂征低声说了一句:「再会。」

——所以,这人当真只是来看看他的?

江北诸事底定,这三个月来不单是赈灾,他还有意整治了一番当地的吏治,虽不曾连根拔起,却也是大刀阔斧、动作频频,想来这期间累在聂泽书案上、弹劾和控诉他的摺子应不在少数。而今回到朝堂之上,不论诸般心思,众人当着面只一径称讚他「雷霆手段,心有丘壑」。

「北边……」聂征怔忡一刻,忙道,「此乃何时之事?可是去了中山?」

六天前,当大单于薨逝的消息自关外传入京城时,在朝堂上也引发了一番议论,最后决定由鸿胪寺派出使者,往匈奴送上大昭皇帝的慰问。

毕竟自十六年前两国签订议和协约以来,铸甲消戈,后又有乐宜公主远嫁关外,以示两国交好的诚意,从此边疆一直相安无事。这时虽有少数人对此心生忧虑,不过皆是些一逢着变故就惯爱多思多虑的老臣,倒也没人急着未雨绸缪。

他彼时一说话,众人方才记起这位终日无所事事的閒散侯爷,原来还在鸿胪寺里领了一份閒职,名义上在鸿胪寺下礼宾院任职,掌管的正是外宾之事宜,与各国朝贡、款待及互市、翻译等事。

聂泽冷冷瞥了那言官一眼,又看向薛存芳,缓了神色,「中山侯明日交份摺子上来罢。」这话听来倒有一半是应许了。

萧皇后闻言道:「纵是去匈奴,也是去北疆,去北地最边远之处,离中山还隔着一段距离呢。」

稍加润色修撰,再特意将韩缃叫来,拿给她呈览。

韩缃缄默片刻,倏而道:「侯爷一定要去?」

薛存芳收敛了笑意,俄而扯动唇角,低声道:「你是否觉得……我在做傻事?」

薛存芳不躲不闪直直迎上她的目光,「纵然当真是你说的答案,我也还是要去当着她的面,亲自问上一句。」

韩缃嘆道:「已过去十年了,她早已为人妇,虽则我没有孩子,但我明白女人,一旦有了孩子,不管她情愿或不情愿,总会生出许多顾虑。何况她的这门婚事特殊,是两国联姻,是政事,她个人的意愿只怕早已消磨淡薄。」

他沉声道:「我答应过她。」

若是他没看到便也揭过去了,偏偏叫他看到了,就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他特意给这首诗写了回诗,且是藏头诗,有意探问,差人一路送进去,奈何作诗之人防备之心甚重,这一来二去,不知耗费了多少笔墨纸张,侍从来来回回险要跑断了腿,对方才肯透露几分隐情:她忧心于父亲逼她出嫁。

这许多年来,韩缃早已不相信他昔年故作情深的这句话,没想到还记着另一句。

「一个人,本来就不可能完全成为另一人的替代。」

太皇太后却笑了,「塞北?我知道了!他是去看他昕姐姐了?」

她本是聂泽和聂征的表姐,母后亲妹妹的女儿。

中山侯上了摺子,得来皇帝的朱批和一道圣诏,当天就迫不及待地催着启程了。

有人闻着味,奇道:「这位爷莫非是身体不适?」

一天里他们往往只休憩一两个时辰,夜里披星戴月地穿行在官道上是常事,伴着夜风和虫鸣,马蹄笃笃地行进;期间下了一场雨,众人披上斗笠和蓑衣,穿行在雨幕间,如常踏过泥泞地;马累了便在沿途的驿馆里解下鞍辔换马,不过——人累了呢?

孟云钊前几日给薛存芳熬的是药粥,里面放了两三味补物,是个不愠不火的温养方子。这几日却是背着诸人,往往等他们睡下才钻进后厨,给薛存芳熬的不再是药粥,而是纯粹的汤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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