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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个角落里的空化妆檯,把包往桌上一放,傅晨开始马不停蹄上妆勒头。他赶妆经验丰富,不慌不乱动作又迅速,竟然真在七点之前收拾得七七八八。

没功夫跟琴师和老生对调门了,这赶鸭子上架的救场,就连唱哪出傅晨都是半小时前才知道。

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傅晨紧抿嘴唇,对着镜子最后一遍整理头面。

朱团长在后台直吼:「马后马后!」也不知道前头乐池里听没听见,琴声照常响起来。

有颗泡子插歪了,傅晨仔细摘下,对着镜子比划。

【一马离了西凉界——!】

台上一句闷帘导板极尽激昂壮阔的劈进耳朵里,傅晨全身一震,瞬间瞪大了眼,指尖一抖泡子直直插上头皮,疼得他低骂一声。

这位薛平贵什么来头,开口就敢起这么高!丹田气足,声音圆润饱满,哪怕在「界」字多拖了两板也丝毫不虚!

台下观众们显然也是被震住了,回过神来便是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叫好。

还没露脸,开口就是满堂彩!

傅晨心中惴惴,提起竹篮咳嗽几声开开嗓。怕是半点马虎不得,他也得认真起来。

导板之后薛平贵打马上场,一段西皮原板交代故事始末。薛平贵原是讨饭叫花,在王府后院得了王丞相之女王宝钏的青眼,经历种种坎坷两人终于结为夫妻。王宝钏因此与王丞相断绝关係,搬出相府住进破瓦寒窑。夫妻恩爱日子没过多久,薛平贵就因降伏红鬃烈马封了官职,即刻便要前往西凉打仗。夫妻含泪挥别,这一去就是一十八载不曾相见。

【不由人一阵阵泪洒胸怀!青是山绿是水花花世界,薛平贵好一似孤雁归来。……柳林下拴战马武家坡外,见了那众大嫂细问开怀。】

薛平贵扔下马鞭,拴好战马,整冠理髯转身行礼:「众位大嫂请了!」

举手投足,非凡气度,不似寻常军旅粗人。

邻居大嫂闷着嗓子在幕后应声:「请了~军爷敢是失迷路途?」

十八年物是人非,薛平贵故地重回,也不知王宝钏是否改嫁他人。他因此留了个心眼,未言明自己身份,只说是来给她丈夫送信的。

几番问答,邻家大嫂知晓薛平贵来意,唤出王宝钏。

「啊王三姐,你丈夫托人带来万金家书,叫你坡前接取!」

傅晨深吸一口气,开口第一句叫板。

【有劳了————】

这一句嗓音清亮,极具穿透力,特意也多拖了几秒,尾音上扬,利落收腔。又是一阵掌声如雷霆。这阵仗丝毫不输薛平贵出场,可谓势均力敌。

朱团长在台下略略放鬆了眉头,星京副院一把搭上他的肩:「我说什么来着?不会给你丢人。」

「人都没出来,别高兴得那么早。」朱团长将他的手扔开,语气硬邦邦。

薛平贵暂时下场,王宝钏提着竹篮踏上舞台。

【邻居大嫂一声唤,武家坡来了我王宝钏。】

唱完第一句,台下便有人压低了嗓子惊嘆一声:「漂亮!」

不仅仅是唱腔无可挑剔,就连扮相也是拔尖里头最拔尖的。丹凤眼被墨笔这么一描越发媚眼如丝,玲珑樱桃口开合之间简直要勾了人魂去。傅晨演青衣时的颱风与花旦截然不同,丝毫不见伶俐跳脱的影子,端的是大气端庄的闺秀气质。他这几步台步稳而平,叫人一看就知道王宝钏是个大户人家受过教养的小姐,不是民间疯疯癫癫的野丫头。哪怕衣衫褴褛生活贫苦,那也是落了难的凤凰。

朱团长也眼前一亮。没想到这大小伙子打扮起来竟然还挺不错。他的面部线条柔和,五官也精緻,若是不说,还真让人有点恍惚。

傅晨往台下一瞟,全是黑压压齐整整的军服笔挺,心里还有点犯怵。还好琴师技艺高超,一直给他托着腔,一段唱下来也渐渐进了状态。

王宝钏见来人面生,不敢上前搭话,在台侧蹲下假意剜菜。薛平贵从台侧一上,所见便是傅晨的背影。

傅晨听见对方已经开口,心底默默算着起身的时机。

「大嫂请来见礼。」薛平贵唱完,躬身行礼,小锣一敲,傅晨知道该接戏了。

他水袖一抖,低头站起身来。来到老生面前,两人相隔四五步,傅晨正要还礼,眼光一抬,终于与来人打了个照面,浑身如遭雷击。

「还……礼!」他声音都虚了,直勾勾锁住面前人上下审视。这盈着笑意的桃花眼,他就是再过十年也不会认错!

原本还只是觉得唱腔熟悉,心中隐隐不安,这下便是板上钉钉,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柳砚书!

作者有话要说:泡子:旦角头面中的一种。插在额前的圆形饰品。

闷帘导板:导板是大唱段的起始句,常用于剧中人感情激越奔放之时。闷帘导板则是人物出场前在幕后唱的。

叫板:戏曲中把道白的最后一句节奏化,以便引入到下面的唱腔上去。

马后:指演员通过增加唱词、念白和放慢演唱速度以延长演出时间。

☆、对面不识

「这旦角还行啊。」朱团长咂摸着嘴,低声道。

副院坐在他旁边连忙接话:「听说是沪戏附中出来的,只是没见过毕业证,不知道真假。」

朱团长一听沪戏挑了挑眉,有些惊讶:「柳少爷不也是那儿毕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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