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冷汗涔涔,「是了,这是宫窑里烧出来的,样式花纹都很考究,市面上很是少见。」
安戈的眉毛一抽,心想这臭猴子真是奢侈,又道:「扣钱的时候讲究这么多,那我没日没夜伺候他,一天只睡三个时辰,怎的不见他给我涨工钱?」
管家欲哭无泪,「回......侯夫人,您下次如若不把侯爷的衣裳洗破,不在给侯爷扇风时睡着,不在侯爷用膳时漏风(放屁),小人想......侯爷是会给您涨工钱的。」
事实上,管家说的这些只是冰山一角。安戈从前会照顾人,那是因为在徒有四壁的破庙,大家睡的是稻草薪,吃的是煮红薯,唯有他哪日敲了哪个富家公子一笔,生活才改善些许。故而,那时活得粗糙,只求温饱,无甚养尊处优的精神追求。
「还不是你们瞎讲究?」安戈狠狠剜他一记眼刀,将差强人意的工钱塞进怀中,「这次就算了,当我撞了背时鬼,姑且吃了这个亏。你们要是再不换碗盏,我一天碎一个搞下去,吃损的还是你们自个儿。」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吩咐!」
管家趁着安戈的下一波脾气没发作,急忙忙兜着袖子跑了。
次日,安戈拿着一整套的红木浮雕餐具,瞬间笑成了胖大海。
然则他发现,儘管不碎东西,他仍旧有一大推被扣工钱的理由。
譬如,方羿让他养一株花,那花喜温,在室内放置了好几日,也只娇滴滴地冒了个骨朵。安戈急了,便拿烧开的水一浇,心想着次日该会开花了,一觉之后满怀期许地去瞧,却只看到枝叶都掉干净的花藤。然后,他那日只拿到十文钱。
又譬如,他心情烦闷去找云舒君开解,又吃鸡又吃鱼,一时欢喜之下,他搂过云舒君的肩膀,窃窃说了好些一定要与江仲远相互顾惜的话,结果这一幕恰恰落在远处观望的方羿眼中,顺理成章的,安戈那日一文钱都没拿到。
他脑子笨,弄坏了东西扣工钱,虽然肉痛吧,但也勉强能理解。但是,他找云舒君那日,可是一千一万个安分守己,没有做错一样事,为何还会被扣?还一文钱都不留!
所以,安戈彆扭了,心里不平衡了。
这摆明了是欺负人,他摔杯子扣钱,不摔也扣钱。这样算下来,他还不如摔个杯子,起码他实实在在知晓他的工钱扣去了哪里。
但是他是个讲道理的人,于是温和地撸起袖子,温和地踹开房门,温和地找正对着一支不起眼的毛笔发愣的方羿理论。
结果方羿冷冷抬眼,只用一句,便让安戈收了芒刺。
「想加工钱,那便侍寝罢。」
可恶,真是太可恶了!
安戈面红耳赤地想。
这样龌/龊下/流的字眼竟说得不改容色,委实不是一般厚度的脸皮能办到的。
真以为自己的是天上的神仙,所有人都巴不得去睡一睡么?
不就长了一副好皮囊么?就他安戈十八年的阅历看来,一般相貌姣好的,身子骨都很弱。红颜薄命么,上天眷顾你一张好面孔,自然不会给你一副好身架。别看那猴子平日玉冠华服有模有样的,脱了衣裳,指不定就是勾腰驼背的干虾,没几两肉。
于是那晚他经过浴堂,瞥了眼从窗户缝溢出来的白雾,想着方羿指不定还在里头沐浴,便下意识停了脚步。
将耳朵仔细贴着墙角,却听不见本来该有的水声。
难不成,已经洗完了?
安戈不甘心,悄咪咪地戳破一点窗户纸,透过那指头大小的纸洞望进去,只见一团茫茫雾气中,只能隐隐瞧见某个高大颀长的身影。
时下已是深秋,浴汤较之前更热几分,堂中的白雾也更甚几分。这让安戈莫名觉得燥热。
方羿时常穿的墨袍早已不见踪影,拿一支木簪将头髮绾在脑后,身上唯剩下雪缎裁製的顺滑里衣,薄薄的一层,软盈盈地贴到皮肤上。里衣是领口大开的样式,露出胸前的大片风光,以及线条优美的肌肉。
不过这场面安戈是瞧不见的,他视野中只铺满了雾水,烟雨朦胧。
他觉着看不清楚很不甘心,于是操起拳头就往眼睛上揉。待他终于揉亮眼睛,看清楚屋中景象时,人已经到了他面前。
并且,开窗正视......
安戈呆滞着直视前方,两人中间虽然隔着半堵墙,但那光景却比脸贴脸更窘迫。
「啊!」
他怎么过来的?
怎么就过来了!
怎么就把他逮个正着了!
安戈好不容易将眼神从对方被微透的里衣包裹的肉/体上挪开,胆战心惊地抬起眼皮,硬扯出一个「打扰了」的歉然微笑。
方羿饶有兴致地将手肘搭上窗轩的木框,身子微微前倾,问:「为何在此?」
「那个......哦!」安戈灵光一闪,瞬间收起不正经的傻笑,理直气壮道:
「猴哥,有人偷看你洗澡,我去帮你抓回来!」
语罢赶紧开溜,却被某人抓着衣领拎了回去。
「哎哟!」
随着惊呼落地的,是啪的一记关窗声。
无助的两条腿在半空蹬啊蹬。安戈被拎着抓进浴堂,瞧着对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一阵发慌——就他总结的经验来看,这猴子,不笑便是地陷,笑便是天塌。
总之只要遇见他,准没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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