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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被不知掺了什么药的酒灌得多了,再一看阿跃的脸色也很不正常,跪在地上直说“对不起”。

晏清伸向他的手一滞,整个人如坠冰窖。

联想先前种种,晏清倒吸一口凉气,摸着滚烫的头,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早就识得晏沉?”

隐藏在心中最深的秘密便是这样被揭露,阿跃的泪涌了出来,除了对不起却没有旁的话可说。

晏清勉强撑起身,套好衣服,头也不回地走出这间屋。

回东宫时他便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梦中听见有人同他告别,一滴滚烫的泪砸在了他的眼皮,可他怎么也抬不起来。

平望托着盘子走到阿跃住的屋子,嘆了口气:“方才准你同太子告别已是天家恩典了,再莫作乱,速把酒喝了罢。”

阿跃浑身绽伤,脸被抽得面目全非,一双手也被夹棍夹得使不上力,掌心合捧着酒,直直跪了下来:“谢过皇上赐酒。”

平望见他着实可怜,忍不住道:“你怎么……唉……”

怎么不与太子说?

说不得。

他是三皇子母家那边的人,从小寄人篱下,阖家的命都捏在了三皇子手里,他们精心布局便是为了此刻。三皇子命他暗暗下毒,他不肯下,隔日便捧来一直匣子,装着他妹妹的一隻血手。手上的蝴蝶印记他再熟悉不过。

后来晏沉便缓了缓,未再相逼,偶尔御花园相逢时打量阿跃一眼,都令他不寒而栗。

提醒着他自己究竟是怎么进宫的,究竟应该做什么。

可他做不到。

他晚上捧着月亮子,借着灯火一颗一颗地数,觉得它实在好漂亮,觉得自己实在配不上这月亮。

他这样的人,得一束光照便已是上天慈悲了,别的,他不敢奢求。

宴上他唯恐晏沉下毒,特意帮晏清挡了两杯酒,哪知一切便像是晏沉预料似的,他饮下的竟是带了春|药,晏清的菜里掺了迷药。

手段不高明,却是管用。

阿跃将那酒一饮而尽,对着平望拜了三拜:“替我照顾好太子。”

平望点了点头,却见阿跃羞赧地笑了,“若是可以,将我的骨灰悄悄洒在椒房宫的桃花树下吧,谁也别告诉……年年春来花开第一枝时我便能看见太子了。我……我会在桃花仙跟前仔细着挑选,给太子觅一位贤妻。”

平望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扶着阿跃慢慢倒在了地上。

阿跃笑着吐出一口血,阖上了眼睛,声如蚊蚋:“可我……真不想见到太子娶妻吶……我只想……”

那是昇平十八年发生十一月的事儿了,那一天京城下了好大好大的雪。

晏清醒来时觉得宫中一夜白了头。

他想,不管阿跃有什么苦衷,他总是相信他绝无加害之意的。自己拿乔一会儿便罢了,先去求父皇母后把人给讨了来,将来要打要罚便是另说。

刚下床便看见一串月亮子安静地躺在枕旁,原来那人已经来过了。

晏清心头的气消了一半,叫来平望问道:“阿跃呢?”

平望不说话。

晏清推开他,想着还是先去求皇上。

皇上见他来了,冷着一张脸,声音冷肃道:“朕知你为何而来。”

晏清跪下与他告了罪,执意要保下阿跃。

皇上面色铁青:“你是朕属意的太子,将来你是要继朕的位子的,今日之疯言疯语朕便只当你是宿醉头昏,不与你计较。”

晏清摇头,磕了一个又一个的响头。

皇上听着殿上一声一声的闷响,终是不忍心,将他扶起:“朕看你是执迷不悟,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晏清咬牙,头上的伤口的血滴一路从额角滑到脸庞,“求父皇饶他一命。”

皇上负手握拳,冷声说:“朕只给你两个选择,你是要太子位还是要那乞儿?”

晏清没有说话,长跪磕头的晕眩朝他袭来,他站得摇摇晃晃。

皇上宽声道:“若你说知错了,那朕便只当那日从未去过晏沉生辰宴,所有的事一笔勾销,你还是大魏的太子。”

“儿臣……”晏清死咬牙关,握紧双拳。

大殿只余下鲜血落地的声音。

啪嗒,啪嗒,啪嗒。

……

“阿跃呢?”

出了圣和殿时,平望见到晏清头上伤口,不由得惊呼一声。

晏清却难顾这些,看见他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问你阿跃呢?!!”

平望小声道:“饮了皇后赐的酒,已经去了。”

晏清不信,往阿跃的屋子跑,却看见那处已是一片焦黑了。

他苍凉地笑了一下,躺在雪地中,任由大雪将他掩埋。

纷扬的大雪,呼啸的北风,淋漓的鲜血,无不昭示着他此刻的卑微。

若他足够聪明,早在阿跃暗示之时便晓得其中渊源,也不会中了晏沉的诡计。

若他足够有能,才干卓越政见非凡,就能让皇上认定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太子。

若他足够坚强,也不会在这漫天的雪里看着焦黑的屋子怀念起从前的阿跃来。

说到底,是他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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