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她每天至少要换十个人。
开始时,当然有很多男人对她有兴趣,但后来就渐渐少了。
那并不仅是因为她老得太快,而是因为大家渐渐发现她简直不是个人,是条母狼,仿佛要将男人连皮带肉都吞下去。
她不但喜欢摧残男人,对自己摧残得更厉害。
据说她很像“江湖中的第一美人”林仙儿。
可是她自己不承认。
又过了几年,长安城里最卑贱的娼寮中,也出现了个很特别的女人,而且很有名。
她有名并不是因为她美,而是因为丑,丑得可笑。
最可笑的是,每当她喝得烂醉的时候,就自称是“江湖中的第一美人”。
她说的话自然没有人相信。
雨很冷。
冷雨洒在阿飞胸膛上,他觉得舒服得很,因为这雨令他觉得自己并不是麻木的,两年来,这也许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而且他觉得很轻鬆,就像是刚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远处有人在呼唤:“阿飞……”
呼声很轻,若在几天前,他也许根本听不见。
但现在,他的眼睛已不再瞎,耳朵也不再聋了。
他停下,问:“谁?”
一个人奔过来,两条长长的辫子,一双大大的眼睛。
是个很美丽的女孩子,只不过显得有些焦急,也有些憔悴。
孙小红终于也找到了他。
她奔过来,几乎衝到阿飞身上,喘息着道:“你也许不记得我了……”
阿飞打断了她的话,道:“我记得你,两年前我看到过你一次,你很会说话,前两天我又见过你一次,你没有说话。”
孙小红笑了,道:“想不到你的记性这么好。”
她的心境忽然开朗,因为她发现阿飞又已站了起来,而且站得很直。
“有些人无论被人击倒多少次,都还是能站得起来的。”
她觉得李寻欢的确是阿飞的知己。
阿飞虽然知道她找来一定有事,但却没有问。
他知道她自己会说出来的。
孙小红却没有说,她还不知道该怎么说。
阿飞终于道:“无论什么话你都可以说,因为你是李寻欢的朋友。”
孙小红眨着眼,道:“你见过她了?”
阿飞道:“嗯。”
孙小红道:“她呢?”
阿飞道:“她是她,我是我,你为何要问我?”
以前每当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林仙儿时,他都会觉得一阵说不出的激动,就连她的名字对他说来都仿佛有种奇异的魔力。
但现在他却很平静。
孙小红凝视着他,忽然长长鬆了口气,嫣然道:“你果然已将你的枷锁甩脱了。”
阿飞道:“枷锁?”
孙小红道:“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蒸笼,也有他自己的枷锁,只有很少人才能将自己的枷锁甩脱。”
阿飞道:“我不懂。”
孙小红笑道:“你不必懂,你只要能做到就好了。”
阿飞沉默了很久,忽然道:“我懂了。”
孙小红道:“你真的懂?……那么我问你,你是怎么样将那副枷锁甩脱的?”
阿飞想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道:“我只不过忽然想通了。”
“忽然想通了”,这五个字说来简单,要做到可真不容易。
我佛如来在菩提树下得道,就因为他忽然想通了。
达摩祖师面壁十八年,才总算“忽然想通了”。
无论什么事,你只要能“忽然想通了”,你就不会有烦恼,但达到这地步之前,你一定已不知道有过多少烦恼。
孙小红也想了很久,才嘆了口气,道:“一个人若能想通了,付出的代价一定不少……”
阿飞似已不愿再提起这些事,忽然问道:“是他要你来找我的?”
孙小红道:“不是。”
阿飞道:“他呢?”
孙小红突然不说话了,笑容也已不见。
阿飞悚然动容,道:“他怎么样了?”
孙小红嗫嚅着黯然道:“老实说,我既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
阿飞变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小红道:“我也许可以找得到他,只不过他的死活……”
阿飞道:“他的死活怎么样?”
孙小红凝视着他,一字字缓缓道:“他是死是活,全都得看你了!”
第八十六章:错的是谁呢
外面虽下着雨,屋子里却还是很干燥,因为这么大的屋子,只有一个窗户,窗户很小,离地很高。
窗户永远都是关着的,阳光永远照不进来。雨也洒不进来。
墙上漆着白色的漆,漆得很厚,谁也看不出这墙是土石所筑,还是铜铁所铸。但谁都能看得出这墙很厚,厚得足以隔绝一切。
屋子里除了两张床和一张很大的桌子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没有椅,没有凳,甚至连一隻杯子都没有。
这屋子简直比一个苦行僧所住的地方还要简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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