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嘆了口气,接着道:“可是那时大鬍子已发觉了此事,追踪甚急,我这人胆子最小,就想找个人来替我背黑锅,所以我就要小蔷薇去勾引紫面二郎,她本来不肯,说他的脸不白,到后来才总算被我说动了。”
李寻欢道:“原来你两人竟是串通好的。”
花蜂道:“那时我若索性将计就计,甩手一走,倒也没事了,可是小蔷薇从大鬍子那里卷带出的珠宝实在不少,我又舍不得,所以我就跟她约好,等到这件事稍微平静些的时候,我再来找她,将紫面二郎踢开。”
他又嘆了口气,才接着道:“但我却忘了天下没有不变心的女人,她跟紫面二郎朝夕相处,居然动了真情,等我再来找她时,他们两人竟一齐动手,将我击倒,又斩断我两条腿,让我受了十几年的活罪。”
李寻欢皱眉道:“她为何不索性杀了你?”
花蜂苦笑道:“我若了解女人的心,也就不会变成这样子了。”
这次他嘆气得更长,接着道:“以前我总以为自己很了解女人,所以才会有这种报应,一个男人若以为自己了解女人,他无论受什么罪都是活该的。”
李寻欢也嘆息了一声,道:“这故事的确比方才那故事有趣多了。”
花蜂道:“最有趣的一件事你还未听到哩。”
李寻欢道:“哦?”
花蜂道:“你中了我的毒,非但用不了力,而且三个时辰之内,就非死不可,所以我现在绝不杀你,让你坐在这里慢慢享受等死的滋味。”
李寻欢淡淡道:“这倒用不着,等死的滋味,我也享受过许多次了。”
花蜂狞笑道:“但我却可以保证这必定是最后一次!”
李寻欢笑了笑,道:“既是如此,阁下就请便吧,只不过……外面风雪交加,冰雪遍地,阁下这样子,能走得远么?”
花蜂道:“这倒不劳阁下费心,没有腿的人,也可以骑马的,我已听到外面的马嘶,而且中气很足,想必是几匹好马。”
他大笑着往外面爬了出去,还挥着手笑道:“再见再见。”
李寻欢也微笑道:“慢走慢走,恕在下不能远送了,实在抱歉得很。”
×××
外面马嘶不绝,蹄声渐渐远去。
李寻欢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桌子上的酒壶。
一壶酒已空了,另一壶还有酒。
李寻欢拿起酒壶嗅了嗅,又喝了一口,喃喃道:“果然是五色无味,此君下毒的本事的确不错。”
他又喝了一大口,闭起眼睛道:“这酒也的确不错,喝一杯也是死,喝一壶也是死,我为何不多喝些,也免得糟蹋了如此好酒。”
他竟真的将一壶毒酒全都喝了下去。又喃喃道:“李寻欢呀李寻欢,你早就该死的,死又何妨?但至少你总不能死在厨房里,和这些人死在一起呀。”
于是他就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雪地上蹄印交错,直奔东南。
李寻欢选了一块最干净的雪地,盘膝坐了下来,又自怀中摸出那个还没有刻好的人像。
这人像已稍具轮廓了,一双眼睛似乎正在凝注着李寻欢,眉梢眼角,似乎带着淡淡的忧郁。
李寻欢黯然一笑,道:“你何必看着我,我只不过是个不可救药的浪子、酒鬼,你嫁给啸云是对的,错的只是我。”
他用力去刻,想完成这人像。
可是他的手已不稳,已全无力气,锋利的刀竟连木头都刻不动了。
天气幽黯,穹苍低垂,又在下雪。
李寻欢伏在雪地上不停地咳嗽,每一声咳嗽都仿佛是在呼唤!
“诗音,诗音……”
诗音听得到么?
×××
诗音绝不会听到的,但却有人听到了。
虬髯大汉背负着李寻欢,在雪地上追踪着蹄印狂奔。
“只有在两个时辰内,找到一个双腿被斩断,就像肉球般的人,我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因为下毒的人必有解药。”
这是李寻欢所能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虬髯大汉几乎将每一分力都使了出来,眼泪已在他眼眶下凝结成冰粒,寒风迎面刮来,就像是刀。
忽然间,寒风中传来一声惨呼。
虬髯大汉面色变了,稍一迟疑,全力向惨呼声传来的方向奔了过去,他首先发现积雪的松林外倒着一匹马。
他窜人雪林,整个人就忽然僵硬。
他总算找到妙郎君花蜂了,可是他找到的却只是花蜂的尸体!
花蜂的人已变得像是个刺球,身上钉满了各式各样的暗器,有飞镖,有袖箭,有银针,五芒珠,毒蒺藜……
虬髯大汉面上也不禁露出伤感之色,这人的遭遇实在太惨,他被人锯断了两条腿,又被人像猪一般囚禁了十余年,到最后还被人当成了个活靶子。
但想到这人一死,李寻欢只怕也要陪着他死,虬髯大汉的伤心立刻就变为了悲愤,嗄声道:“就是这人?”
他还抱着一丝的希望,希望死的这人并不是李寻欢要找的人,但李寻欢却嘆息了一声,道:“错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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