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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她受伤以后,叶韶便一直留在竹屋,不曾回过衙门。

我奉命带旨前往后坡,去得晚,赶到那儿时,天已经黑下来,大风不停地吹,我看到叶韶独自一人站在竹屋门前,出神地望着远处,眼神渐渐没了焦点,身后竹屋暖黄的烛光打在他一袭的青衫上,显得越发柔和起来。

我正欲上前,门却在这时开了,那人从屋内走出来,我顿住脚步,听到她轻声唤他,“子陵。”

他似乎是听到了,却没有回头,皱起了眉。

她也不在意,反手从腰间取下一物放于唇边。

我认得那物,是曾他送她的桃花玉箫。

箫声在北风呼啸的夜里响起来,熟悉的曲调不禁让我心下怅然,原来那时每晚听到的箫声,竟是出自她手。

她为谁而殇,又为何而感,吹出那般叫人心碎的曲子……心中实在是有太多的不解,却也无法得知了。叶韶在她身边,任何的伤痛他都会为她抚平,从前我不能过问,而今更无权过问……

那年开春的时候,叶韶与苏柽去了苏州城,说是接到上头的密令前去查案,去了很久。

没有了庄五妹,又没有了苏柽与叶韶的衙门,一时间的那种清冷犹如一方冰窖,死气沉沉。

只是三月花开正好的时节,叶韶回来了。

去时两人同行,而今却只有一人归。

叶韶说,那边还有许多事情待她处理,不久便回。

只是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她的身影。

她不在,叶韶也似乎变了不少,不再时时温润朗笑,更多的是一个人无言沉默,自酌清酒,时而望着远处愣愣地出神。

衙门兄弟再向他问起苏柽归期时,他又道,苏州府衙县令喜她办案能力,要留她些许时日,或许十天半月,亦或许几年半载,都说不准……

万千清酒,也解不了相思之愁。他从未离开过她,如此也真是难为了他……

日子就这样过去,一日一月。

我与铃兰成亲后的第三年,铃兰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生下一儿一女。

林展言,林展思。

无言相思。

她再也没有回过府衙,衙门也从那时起没了捕头,兄弟们还会时时念叨,叶韶却从不肯再提起。

良辰县自胡不归死后再无大案,平静安宁的让人难以相信……

又是一年春,四月花开正好。

我去徐大娘家帮忙修墙,在半路遇上叶韶。

那时他已许久未在人前出现。

衙门无案,一些琐事都是由我和众兄弟来打理。

彼时他一手提着酒罐走在路上,恰与我迎面碰上。

“大人。”我恭敬垂首道,他稍稍点头,问了一句,“衙门如何?”

“甚好。”我抬起头看他,看到他脸上的倦色,“衙门无案,弟兄们也有些许清閒。”

他又点头,提着酒罐往前走。

“她呢?……”许多年过去,我才终于有勇气问出这句话。

叶韶顿住了脚步。

“她还好么……”

叶韶回头看我,眼神中有说不出的情绪,望着我沉默了许久,后来他开口道:“你跟我来。”

穿过小巷,越过前村,最后到了后坡深处。

原本叶韶好友许重然在这里有三间竹屋,而今竹屋早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桃花林,桃树枝叶青翠,桃花粉香扑鼻,林中景色美不胜收。

我问叶韶,许重然在何处。

叶韶在前面走着,抬手拨开桃枝密叶,同我说,他云游四海去了,归隐山林守着的无非只是一方冰凉的碑墓,爱妻不在何处都不是家,走到哪里走不动了就顺其睡在那风里吧。

我一步一步跟在叶韶身后,接过他扒开的桃树青叶,偶尔会被一两枝桃花枝轻扫过脸颊,听着他说这话时,想起了那曾经就这么任性地顺势睡在初春冷寒的暮色里的五妹。

离开的人总是离开的那么干脆决绝,一点也不愿理会留下的人的痛彻心扉。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桃花林之大,大到超出我的想像,仿佛没有尽头一般,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叶韶后面,跟久了竟也觉得迷了方向,四处皆桃色,抬头只望天。

不知走了有多久多远,面前突然没了枝叶,一大片土地显露出来,抬起头来看。

我从未想过,林中竟有一方冢,那种熟悉与陌生的感觉让我几乎站立不住。

第93章

“画言自小便无双亲,是一个老仵作在乱葬岗将她捡了回去。”叶韶放下手中的酒罐, 在墓前俯下身来, “从小就与尸体做伴,如何想像,一个几岁的小姑娘, 从最初见到尸体的害怕、退缩、再到崩溃, 到习惯, 再到眼神冷冽, 下刀凌厉,稳手剖解……”

从前我不知道一个人的韧劲儿到底能有多大,不知是她真的受得了尸体的模样味道,还是为了不让弟兄们难受才勉强自己受得了。

我只知苏柽似乎生来适合做捕头,时时事事都能冷静处理。

“老仵作带着她为各地衙门做事,将毕生所学尽数教给了她,她也由此学了不少探案的方法,她十一岁那年, 老仵作病重离世, 她便一个人去接衙门活计,在一次出外验尸的途中, 有三个衙役欲对她图谋不轨,她就拿着她的验尸刀具伤了一个杀了一个,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她满手是血,吓得浑身发抖……”叶韶抚着墓碑的指尖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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