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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但我不相信养蜂人的出现就是为了作弄我。我拿着那一角《南津晚报》去找服务员,我说:"这封信是你塞进门fèng的吗?"她说:"没有。"我又问,"那你看见有一个养蜂人来过吗?"她厌烦地说,"没有没有。我没有看见什么养蜂人。"她拧过脸去又低低地骂,"神经病。"我跑到百子街上逡巡街上的人流。街上拥挤着五颜六色的人群五颜六色的汽车摩托车售货车。没有高个子细长眼睛络腮鬍子黑皮夹克那个养蜂人。风从街口吹来,捲起地上的最后几片梧桐落叶,有一个中学生把微型半导体收音机装在衣袖里回家,我听见女播音员在播送天气预报:"明天阴有小雪西北风五到六级。"这是1986年最后一个冬天日子,在一座城市的一条街道上。又是一个微雪的傍晚,我由西向东从百子街的和平旅社走到火车站。我挤在等待检票的队伍中心里寂静空旷,我跟着杂乱喧闹的队伍往检票口一点一点地移动,身后是我的第九座都市。事情就是这样,你总是离开一个地方再去另外一个地方。你想不出其它生活的方法。

我得坐在火车上决定目的地。

我永远不回家,因为我发过誓。

我想在哪儿下车就在哪儿下车,问题是我不知道养蜂人躲到哪里去了。中国这么大,你要找一个养蜂人多不容易。谁来告诉我养蜂人躲到哪里去了?人人都在忙碌,谁有功夫来告诉我养蜂人躲到哪里去了?

女孩为什么哭泣

那天夜里汝平本来想去什么地方,正要出门的时候,名叫史菲的女孩已经站在黑暗的门洞里了。

他穿上风衣后打开门,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孩迎面站着,她提着一把伞,伞柄上坠着一个发亮的小金箔片。“嗨。”她说。“你是谁?”汝平打开门洞里的灯,他不认识面前的女孩。“我是史菲。”她把伞前后甩着,许多水珠掉下来。那天夜里下雨,汝平一直没有听见外面的雨声。后来他回忆史菲时总看见一种虚拟的雨景闪闪烁烁。“你找我?”“不一定。外面下雨了。”

“你认识我吗?”“你有什么了不起,为什么非要认识你?”她回头看看雨中的街道,说,“雨下大了,我的呢裙子要淋湿了。”“我明白了。你想躲雨为什么不直说?”汝平把史菲让进屋里,他打量着女孩,“你真的从来不认识我?”“不,有一次我从这儿走过,听见有人弹吉他唱歌,我伏在窗户上看了会儿,你弹吉他的样子很潇洒。我还看见一个梳长发的女孩。她也跟着你唱,但她的嗓子很难听,像一隻鸭子叫。”“她是我的女朋友。她确实像一隻鸭子。而你像一隻落水的小鸡,你们都很可怜。”

“我的样子很狼狈吗?”史菲摸摸被淋湿的头髮,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照着,她说,“我可不是来做你女朋友的。”“这无所谓。”汝平注意到史菲是个漂亮而充满青春气息的女孩,属于他最喜欢的类型。他打一记响指,使自己充分镇定下来。这时候他听见外面的雨已经下大了,墙上的铁皮管发出一种空洞的流水声。汝平说:“我喜欢这样的雨夜,你呢?”史菲在一个雨夜闯入我在枫林路借居的房子。枫林路的两侧栽有很少的几株枫树,更多的是法国梧桐。那是五年前一个秋雨之夜,雨拍打着杏黄色的枫叶和梧桐叶,路上的水洼微微发蓝,倒映着天空和树枝的形状。雨雾均匀地瀰漫着,有一些行人穿着雨衣带着雨伞步行或骑车经过枫林路,也经过我的窗口。被米色树脂灯罩过滤的灯光很淡,汝平的简单的家具包括玻璃瓶中的一束石竹在灯晕下显示出恬静优雅的色泽。在淅沥的雨声中,他与陌生女孩史菲促膝长谈。他难忘那种水一样湿润温柔的气氛。记得史菲的那条黑红格子的呢裙。她坐在椅子上,不时地把裙子往下压,往两边抻。有时候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到眼前看。他发现她的手指上用原子笔画了许多张人脸,许多眼睛、鼻子、嘴和耳朵。

“你手指上画的是谁?”

“我父母,我哥哥,还有我的朋友,谁爱我我就把他画在手指上。”“如果爱你的人太多,手指不够用呢?”

“那就画在脚趾上。”她咯咯笑起来,突然摆手说,“不行,脚趾上不能画,谁也看不见。”

“你看上去很幸福,你是祖国的花朵。”

“是吗?”她耸了耸肩。汝平觉得这种动作是从美国电影中摹仿来的,但史菲的摹仿没有让他讨厌。史菲说:“我最喜欢下雨了,风雨之夜特别浪漫,让人很悲痛。”“你用词不当,应该说风雨之夜让人很惆怅。”“别挑刺,我就是说的惆怅,你自己听错了。你有中耳炎吗?”“好吧,是我听错了。我有中耳炎。”汝平说,“喂,你有多大了?”“你有多大了?”史菲重复着,轻蔑地哼了一声,“这是一个最庸俗的问题。我有多大碍你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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