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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雕明道:「我没有怪你。」

白门柳:「这一次你真可以怪我。」

漆雕明:「难道你已对我没有信心?」

白门柳道:「往日因为你将生死置之度外,反而不入死地。但今天不同。你有了牵挂。」

漆雕明没有反驳,否认反而证实她言语中暧昧的含义。他只是问道:「有牵挂的人,不配用刀吗?」

白门柳答非所问:「为了这牵挂,你也要活下去。」

漆雕明点了点头,端起碗将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突然问道:「我可否有幸结识这位入幕之宾?」

白门柳笑道:「他姓杨。百步穿杨的杨。」

漆雕明道:「好。」

说完这最后的一字,他大踏步朝门口走去。背后白门柳立起身,朝他盈盈一拜。「保重。」

漆雕明一踏出酒肆,立刻被全副武装的军士围住,密密麻麻的枪戟剑盾的反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军士们快速移动着脚步,包围有序地朝他收紧,漆雕明用布带缓缓将左袖缠紧在手腕上。袖中露出的不是黝黑的铁爪,而是一把雪亮的尖刀。

他右手持刀,左手本身就是刀。

纵使他今日真要殒命在此,这两把刀在他临死之前,也会拖足够多的人做他的陪葬!

卢继晟透过窗棂看着廊下立得笔直的兵士,枪尖洁白的光芒使他眯了眯眼睛。笼中豢养的黄鹂啼出一两声婉转的鸣叫,庭中专门从洛阳移来的牡丹花,经雨一洗,更加鲜妍富态。一种午睡醒来常有的凄凉无聊之感占据他心头,他在脑中寻找可以抒发这感情的词句。背后有人念道:「兵卫森画戟,宴寝凝清香。」

卢继晟回过头,大力讚嘆。「先生,我每每见你,就觉得清心寡欲。你比和尚道士还要管用。」

虽然他是真心,但这话实在就不像好话,因此被夸的人也不是滋味。樗栎先生面无表情,只是点头表示领受了他的讚美,姚弋坐在他旁边,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她和最后一次见到姚曳时一样穿戴得十分累赘,漆黑的头髮像一团乌云,并不因为不常这样打扮而显得窘迫局促,只是目不斜视,像一个端端正正的人偶娃娃。

卢继晟朝她瞥了一眼,目光落在她耳边明月珠上,笑道:「这丫头麻烦先生了。」

樗栎先生道:「不麻烦。令爱聪明绝顶。」

他是一个清瘦的男人,面容文雅,手指苍白到发青;和卢继晟生机勃勃的状态几乎正好相反,叫人一见之下怀疑他体内血液的流动可能是静止的。又或者他刻意将自己保持在这种接近于死亡的状态,反而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弱生命的消耗,不必跨越那条界线。

卢继晟来回打量这对师徒,但两人都守口如瓶,显然什么也不会主动漏泄。他只好把话题扯回自己身上:「那什么,先生你可听说了,昨夜有人要杀我。」

姚弋仍旧低着头,看不出丝毫表情的变化。樗栎先生假装很感兴趣地道:「是什么人?」

卢继晟一边回忆,眼中露出惋惜的神色。「一个用刀的人。他的刀实在很好,可惜不可能为我所用。我如果不走上今天这条路,说不定也会跟他差不多。」

樗栎先生拍一个讲究的马屁:「会府所经过的艰难险阻,岂是江湖草莽可以比拟。再好的刀,现在也不过是黄泉下一缕孤魂。」

卢继晟:「不,他跑了。」

这下连樗栎先生都忍不住失声:「跑了?」

卢继晟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修剪得一丝不苟的髭鬚。「因为当时我不知为什么心情很好。不,应该说是心情很坏。不,也不是很坏,应该怎么说呢,惆怅。我惆怅了整整一夜。」

一时间没人接话,姚弋没忍住抬起头,看着她父亲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神经病。

卢继晟连忙又说:「不过不要紧,我睡醒之后精神抖擞,痛定思痛,已经派人追缉,格杀勿论。」

樗栎先生委婉道:「匹夫之勇,不足为虑。重要的是他身后的僱主。」

卢继晟:「他说不定没有僱主。」

樗栎先生:「但一定有帮手。」

他一句话戳到了卢继晟的痛处,卢继晟脸上的肌肉一瞬间扭曲成一种狰狞的形状,姚弋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该死。」他有点气急败坏,又终于只能无可奈何地说。「弄玉真的是个好女人,青云坊的风筝我年年都放。」

他低下头为好人和好风筝默哀了一刻,樗栎先生等到他悼念结束,才缓缓道:「所以我劝会府,出门的时候,还是儘量多带点人。」

卢继晟听了非常的不以为然:「这不见得。外面就一定比家里危险吗?我可能会死在自己家里,但我不会死在女人床上。」

他突然停下踱来踱去的脚步,皱眉道:「大下午的吵什么?先生请多坐一刻,我去去就来。」

他大踏步走出房门,一个全副武装的甲士小跑到他面前跪下。「将军,有人在门前闹事,吵着要见将军。」

卢继晟道:「你们疯了?这都拦不住?没见我在忙吗?撵出去。」

甲士脸上突然露出一闪而逝的尴尬。「他自称是将军的儿子。」

卢继晟:「又是来认爹的?认爹的还少?上次那个你们这么快就忘了?不是说再遇见这种直接打……」他突然停下来,沉思了一下。「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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