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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咬到了上肢,也就是钳子和上身接触的位置,一隻钳子掉了下去,发出「答」的一声,

可见有多硬。但是派蒂没放过另一隻钳子,居然像吃饼干一样,全部吃光。

老婆首先看不下去,骂一句「残忍」,掉头走了。岳父也跟着离开,还一边笑、一边摇

头。我也叫小丫头去做功课,说等下有精彩画面,再告诉她。

叫了好几遍,小丫头才如梦初醒问:「派蒂为什么要吃她丈夫?」

我怔了一下,不知怎么答,就搪塞他说:「是她丈夫要送给她吃。」又说:『你没看到

派蒂咬他,他都不躲吗?螳螂跟人不一样,它们用另外一种方法,表示自己的爱。」

小丫头耸耸肩,走了。对于一个六岁多的孩子而言,把伴侣活活吃掉,在新婚之夜,杀

掉自己的丈夫,是绝对难以理解的。

其实我刚才对女儿说的并没什么错。

许多昆虫都会在交配时,把伴侣吃掉。也可以说是那伴侣主动送上口,或消极地不逃

避,宁愿被吃掉。

被吃的都是公的,母的不能被吃。如同电影,主角不能半路死掉,死掉就没戏演了。

母的吃了公的,母的继续存活,生下蛋,使后代得以繁衍。本来嘛!男人何尝不会为了

保护自己的妻小,牺牲自己的性命,只是昆虫牺牲的方法不大一样罢了。

当然它们一定有牺牲的目的。譬如澳洲一种「红背蜘蛛(red-backed spider)」在交

尾时,公蜘蛛会主动把身体送到母蜘蛛的嘴里,让「她」吃,还有一种公蟋蟀

(sagebrush cricket),会把自己的翅膀送给母蟋蟀吃。又有一种公蝗虫(kaiydid),会

製造一团好吃的「胶状物」,在交尾时送给母蝗虫吃。它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是希望延长交尾的时间。因为据研究,交尾时间愈长,愈多卵能够「受精」,也愈能繁

衍出健康的后代。

另外我们可以假设,雄性的昆虫把自己的身体或营养品送给雌性吃,是为了「给太太进

补」。某些雌性的昆虫也似乎天生知道应该吃掉自己的爱人。甚至无论饿不饿,都得吃。

瑞典的科学家曾经把母蜘蛛分成两组,一组不给吃,让它饿;另一组餵得饱饱的。然后

让它们交配,居然两组咬死「爱人」的比例相同。

「爱他,就是把他吃掉。」不是也有些女孩子,会在爱到极致的时候对男朋友说:「真

想把你装在小瓶子里,带在身边」吗?许多年前,有位日本留法的学生,不是也把女朋友杀

掉,还将重要位置的肉,收在冰箱里,当生鱼片享用吗?

爱是占有的,最实在的占有,就是使他成为自己的一部分。爱也是牺牲、奉献的,为了

下一代的繁衍,为了在荒凉的时代,使自己的爱侣,有足够能力养育自己的下一代,无论人

或昆虫,都可能牺牲自己的性命。

我一直把派蒂的盒子放在面前,一边做我的事,一边在重要关头作写生。我发觉写生有

时还是比摄影好,因为没有「焦距」的限制,可以画出每个「细节」。

从下午六点到夜里十一点,都没什么变化,派蒂咬掉大半个公螳螂的上身,就不咬了,

因为她弯不下身继续咬。

也如同暑假时,在花莲机场,陈维寿老师说的,那公螳螂没有了头,似乎反而更快乐。

快乐地继续抽缩自己的肚子,享受鱼水之欢;也快乐地享受自己牺牲的快乐。

十二点三十分,我最后一次看它们。

交尾已经结束,派蒂抓着公螳螂的身体,正一口一口地吃。她的屁股里有公螳螂的精

子,她的肚子里有公螳螂的身体。这是多么完全的拥有!她拥有了他的「精」、他的

「爱」、他的「身体」,以及他的「生命」。

然后是——他的孩子。

抬头相

十一月十一日

早上一睁眼,就衝到书房,因为我太好奇了,我要看看派蒂能不能把她丈夫完全吞到肚

子里。

派蒂正倒挂在盖子上,一动也法动。我从下往上看,看到一个大大的肚皮。

再往下看,看盒底有没有剩余什么残肢断腿,居然除了昨天不小心掉下的一隻钳子、一

张「脸皮」,和四片薄薄的翅膀,什么也没剩。派蒂已经把她丈夫吃得精光。

不浪费食粮总是好的,包括不浪费丈夫的尸体在内,这使我想到以前一位法官说「人死

了,就不再是生命,而成为物。但是不能因为亲人的尸体成了『物』,就把他拿到市场,切

块,当肉卖了。亲人的尸体只能作『祭拜的标的』。」

螳螂显然违反了这善良的风俗。可是从生物的角度想,母螳螂把公螳螂吃掉,非但除去

了那个「完成传宗接代使命,便一无是处,只会浪费粮食」的傢伙。又能当作一种营养品,

让下一代长得好,不是很完美吗?

小时候吃饭时,大人总警告:「不要掉饭粒,免得将来取个麻脸的媳妇。」长大一些,

他们又改口,说「粒粒皆辛苦」。所以即使我撑死了,也不准下桌,非吃光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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