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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许迈的手劲加重了几分。我可以听到他骨节“咯咯”作响的声音,也可以听到我的衣服破裂的声响。

我道:“那封信呢,在不在你身上,你先给我看一下,我好确认是不是他。”

果然如我所料,许迈的手渐渐地鬆开了,但力量并为卸去,而是施加于自己的脸上。我看到他脸部的肌肉用力地挤压在一起,想要阻止悲伤从中流泻出来。无奈悲伤如水,一滴一滴,打湿了脸。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从衣柜底部掏出了一个信封。

经过多年岁月的揉搓,信封已经破旧不堪,不过每一个褶痕和破裂处,都被细心地用透明胶粘好了。我看到信封上没有“收寄”字样,只留了404的地址,以及“凌雨晗”三个字,心中有了底。

许迈用僵硬的手,从信封中掏出了几张照片和一封信。照片全都过塑过,所以未有受损迹象,但信纸就惨不忍睹,简直就像是旧社会里缝满补丁的乞丐服,片片破碎,又用透明胶一点一点地粘好——很显然是某日许迈盛怒之下,将其扯碎了,但最终又舍不得她的笔墨,重新粘好了。

他对她的情义,由此可见一斑。

将信和照片交给我,对许迈来说,似乎是一件莫大的难事。多年以来,妻子凌雨晗陪伴的,只有这5张照片,一纸碎语。抚摸它们,对着它们呢喃,是他每晚睡觉前的功课。它们都成了他生命中最隐秘的部分,成了她的化身。

将它们交由出去,就等于是剥光了他的衣服,扇了一记他耳光,所以他不得不迟疑。

但最终对于“姦夫”身份的好奇压过了耻辱心,许迈将信纸递给了我,却将照片收了回去。

他说过,照片是“性感”的。从某种意义上说,那等于是妻子凌雨晗的*。

他可以放弃自己的尊严,却不可能放弃对妻子的爱护之心。他不能容忍第二个男人对心爱的女人有丝毫的亵渎,哪怕是目光的触摸,为此他用刀护卫了自己的“唯一权”。

但我如今要告诉他,他彻底地错了。我不知道这样子对他是一种安慰呢,还是打击。

◎无意窥破诡计

信纸的字迹已经模糊,如同被岁月催老的容颜,需要极大的努力和想像力,才能识别出当初的的模样:

亲爱的,十年之盟,刻骨铭心。岁月如歌,挑动我的心弦,与幸福相唱和。与你相识、相知、相守,是我一生的幸运。十年太短,愿修百年好。

爱你的晗。

余下是一首小诗:

流光轻舞

满池的枯荷收集着雨声

我在轻问:是你吗

是你吗?是我……

你的唯一,唯一的你

秋风的呢喃

透露了红叶的相思意

执子之手

十年

流光容易把人抛

记忆却将幸福守待

都说

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道

远行的风景才最美

春花、秋月,一一静赏

安谧生长,岁月笃长

十年復十年

就此老去

就此爱着

等到看透了樱桃红衰,芭蕉翠减

还可以记取枯荷一片

共听雨声

守得风开云淡

我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静静地躺在岁月的荒尘之中的凌雨晗,所有的美丽与才思,都蜕化成了丑陋的木乃伊,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惘然。

他对她的爱,她珍惜着,放入一个名叫“感恩”的陈酒之中,等待着缘定十年的那一天开启,芳香四溢,醉倒今生今世。

她对他的爱,他珍惜着。可是本应放在锦盒里的爱情,却被他误放在一个名叫“猜忌”的铁桶里。铁桶一路绊着他的脚,他又再一路踢着它走。两败俱伤,余下心碎。

我闭上了眼,不忍再去想像他们两人的悲剧。

许迈紧紧地盯着我,嘴唇发紫,瑟瑟抖动。“他是谁”的追问,终究被他扼杀掉了。

十年光阴过去,他终还是不敢去面对她的“背叛”。

可是我知道,她自始自终,就从来没有背叛过他。她口中的“曼弟”,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

“曼弟是个拼音,真正的字眼是‘慢递’,即是跟快递相对的一种邮寄方式。顾名思义,就是慢慢地送给你。这个时间可以是一个月,一年,三年乃至十年。许多人选择慢递,来寄给未来的爱人或者是自己,作为一种时间的见证。这封信和照片,是你妻子写给十年后的你,也就是今天的你。我想,这也是你们之前十年之约中,她精心为你准备的礼物。所以,你误会她了。”

许迈的脸色瞬间灰白,所有的血色全都飞快地流失掉了。他机械般地接过我递迴给他的信纸,举至眼前,手指颤抖得如同狂风摧残之下的小苗,几乎支撑不起信纸薄薄的重量。

“她没有背叛我……”有哭泣声从许迈的喉咙深处滚动了出来,听起来,像是心臟破碎的声音。

“我错杀了她,我的妻子……”巨大的悔恨与伤恸,让许迈瞬间苍老了二十岁。他身上潜藏的生命力,都在急遽地流泻走了。

我默默地站起了身,准备离开。我知道,此时的许迈,需要的是一个人安静地陪着妻子,履行他们的十年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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