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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就都是历史了,德国果然顺利地和土耳其结盟,发动起一场针对英、法、俄等其他强国的“圣战”。这场战争,我们今天管它叫做“第一次世界大战”,但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尤其是在华人这里),比起二战,它却更像是一场属于欧洲人的战争,与我们其他地方没有太大关係。好在从两年前一战爆发一百周年的种种纪念活动开始,各式各样的学术研究的成果终于渐渐进入主流媒体,更新了大众对这场战争的认识。便以中国人的角度而言,当年身为参战国,岂不也有数以万计的华工远赴欧陆?而在中国的领土上面,日本与德国不也展开过一场激烈的竞逐?进而言之,要是没有一战以及随后的“巴黎和会”,又哪来改变了现代中国的五四运动呢?

尤金·罗根从另一个几乎被人遗忘的侧面,真正补全了这场大战在世界史上的意义。书一开头,他就明言:“现在是时候恢復奥斯曼帝国在一战和现代中东历史上应有的地位了。因为奥斯曼帝国的介入是使这场欧洲纷争演变成世界大战的最重要原因。与远东和东非地区的小范围衝突不同,在一战的四年里,中东一直是主战场之一,在此作战的军队也最国际化。澳大利亚人和纽西兰人,南亚,北非,塞内加尔和苏丹的所有民族,与来自法国、英格兰、威尔斯、苏格兰和爱尔兰的士兵在中东战场并肩作战;而他们所对抗的奥斯曼帝国及其德国和奥地利盟军中又,分别有土耳其人、阿拉伯人、库德人、亚美尼亚人和切尔卡西亚人。奥斯曼战线就是名副其实的巴别塔,这是一场两支多国军队间前所未有的斗争。”

不仅如此,这场战争还对加拿大、澳大利亚、纽西兰、印度(包括巴基斯坦与孟加拉)等地日后的完全独立起到了关键作用。它在中东造成的影响更是延续至今,例如以色列的建国,与伊拉克等几个阿拉伯国家的划界争议,都可说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直接产物。

我们不妨大胆地说,恰恰是奥斯曼帝国在它这场最后“圣战”之后的瓦解,造成了现今世界其中几种最激烈的政治和意识形态的衝突。往昔,奥斯曼人习惯把它管辖的地方叫做“和平之土”,在其统治之外的世界则是“战争之土”。这个划分看起来非常可笑,因为它控制的地方几乎全是依靠战争征服得来的。不过,这个想法背后却有一个相当久远的历史基础,可以上溯至古罗马人所说的“罗马和平”(Pax Romana),甚至波斯居鲁士大帝所缔造的宽容和平,那就是在一个多民族、多文化的帝国之下,所有臣民都不应该为了信仰以及族裔的差别而拔刀相向。果然,奥斯曼崩溃的结局,就是中东和巴尔干地区此后几乎从不休止的血腥战争。不断变形又不断自我分裂的民族认同运动,和幽灵一般不停回归的宗教认同政治,正是这一切争端的最大催化剂。

不过话说回来,奥斯曼帝国在当年最后一次围困维也纳时都没有祭出“圣战”大旗,到了它的末日却要乞灵于这个德国人所启发的战略,这是否也说明了某些历史的趋势已经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呢?从来不把宗教当成治国意识形态的土耳其人,此时忽然号召全世界的穆斯林圣战,亮起久已遭人忘怀的“哈里发”身份,是因为古老帝国遇到了它不曾见过的新对手—民族主义。在20世纪的初始,帝国、宗教以及民族这三者之间的繁杂角斗,正是尤金·罗根这本书最叫人嘆为观止的地方。

1908年8月1日,迫于全国各省士绅甚至封疆大吏要求速开国会的压力,当时的清廷终于颁布《钦定宪法大纲》,订出9年计划,逐步筹备宪政。然而这份大纲同时又规定了未来宪法必须以皇帝总揽立法、行政和司法的大权。一切对外宣战、和谈和订约等事项也都由皇帝裁决,议会不得参预。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做法,当然不得人心,于是日后的革命再也不能避免,大清帝国的日子也就只剩下3年了。恰好是这一天的一个礼拜之前,7月23日,当年中国人分外关注的奥斯曼帝国也发生了一件大事。苏丹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面对着兵变的压力,答应“青年土耳其党”的要求,恢復了早在1876年就已经颁定但后来却又被苏丹本人中止掉的宪法。第二天,整个帝国各大行省的广场都聚满了欢庆的人群,大街小巷都是印着“自由、平等、博爱”的红白革命标语。事后回看,这次宪法革命可说是奥斯曼帝国的最后机会,究竟一个前现代的不以民族或宗教为立国主导原则的古老帝国,有没有可能转型为一个同样不讲究民族与宗教但又以君主宪政为依归的现代帝国呢?

尤金·罗根指出,这次“宪法革命所带来的期望把不同背景的奥斯曼人民团结起来,同仇敌忾。奥斯曼社会中有许多不同的民族,包括土耳其人、阿尔巴尼亚人、阿拉伯人、库德人,还有众多宗教团体—占多数的逊尼派穆斯林,什叶派穆斯林,十几个不同的基督教派和规模不小的犹太教群体……这次宪法革命的到来,正如一位政治激进分子写道,阿拉伯人‘对土耳其人敞开怀抱,他们相信这个国家里已没有什么阿拉伯人、土耳其人、亚美尼亚人、库德人之分,大家都是奥斯曼人,享有平等的权利,承担平等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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