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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得,大爷。小的给你带路,带路。”还在地上跪着的大鼻子,浑身打着战站了起来,带李涵章沿着石板路出了树林。

一路上遇到的人,有穿旧军装的,也有穿短夹袄的。看来,这些土匪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一部分是本地的土匪,另一部分是被解放军赶到这里的国军散兵——只是不知道是哪支部队、谁的手下。

沿着山路走了一个多时辰,他们上了山腰,经过一个水塘进了一座破庙。在一股浓重的狗肉香味中,李涵章用枪顶着大鼻子的脑袋,进了山门。

把大鼻子押进那座破庙后,李涵章四下里看了看,破庙里没有僧人,这里一堆那里一坨,四仰八叉倒在院子里的,要么穿着旧军装,要么穿着短袄。破庙的大殿里,佛像座下原本放蒲团念经的地方,现在吊着一口大行军锅,锅下湖色的、蓝色的、黄色的火焰像无数舌头在翻卷,锅上面翻腾的热气直往佛像的脸上冲。围着锅,有几个人在劈柴烧火,有几个人在另架小锅做饭,还有几个在探头看着大锅,似乎想知道面里煮的狗肉熟了没有。看来,这里就是他们的老巢了。李涵章押着大鼻子一进门,就注意到,佛像前的供桌上,竖着几支蜡烛,还有一个香炉,香炉里插着几根没有点燃的供香,估计是这帮溃兵来之前,这座破庙的香火还很旺。

庙里这帮人一看大鼻子被一个背着背篼的汉子押进来,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短暂的死寂之后,破庙里忽然一阵嘈杂。李涵章用余光一扫,看到两个不怕死的傢伙正在端枪。

李涵章左手一抬,两枪响后,那两个躲在破庙东南角的傢伙,每人右手腕上中了一枪,立即哭爹喊娘地号叫起来。

李涵章右手一抬,四声枪响后,供桌上的四支蜡烛,好好地立着,上半截却不知飞哪儿去了。

李涵章厉声问道:“都给我老实点儿,说!你们的长官呢?”

“大爷稍等,差……差人去请了,一会儿就到!”几声枪响过后,有一股又骚又臭的味道从大鼻子的裤脚下漫出来。

见识了李涵章的这般身手,残兵散勇们被吓傻了,都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看到大鼻子那副熊样儿,更不敢随便动一下。

“你,过来!”李涵章一看这帮人被自己彻底镇住了,左轮枪仍顶着大鼻子,柯尔特手枪腾出来,指着一个瘦得像麻秆般的傢伙说。

麻秆溜溜地走过来,“大爷,您吩咐。”

“这龟儿子敢惹老子,解了他的裤腰带,把他给我捆到柱子上!”李涵章用枪指了指破庙里的那根油漆斑驳的木柱子说。

“是,大爷!”麻秆立即把大鼻子的裤腰带解掉。

大鼻子的裤子立即退到脚脖子上,一股刺鼻的屎尿味儿冒出来。

等麻秆把大鼻子拴到了破庙里的柱子上,李涵章肩膀一甩,背篼就滑落到了供桌上,然后,他面朝庙门,坐到供桌旁的椅子上,两支枪口衝着破庙里的那帮傢伙,等他们的头领过来。

等了一阵子,仍不见动静,李涵章不耐烦了,端着枪,围着大鼻子转了一圈,对麻秆和其它的几个人说:“给老子把他看好!老子好好地在路上走,无缘无故地,这傢伙跳出来惹了老子,跟其余的兄弟们没关係。只要兄弟们不惹我,老子就跟你们相安无事,不然……嘿嘿……你们刚才也都看到了。老子现在就坐在这儿,等你们当家的来了,理论理论。”

“是是是……”那帮人眼睛一直盯着李涵章端在手里的那两支枪,生怕枪口冲向自己,一个个地往后躲。

这个人像谁呢?李涵章让麻秆把椅子端过来,坐到大鼻子面前,看着对方的大鼻子。看了好一阵,终于想起,这个人的长相有点儿像他的副官江辉琦。

李涵章第一次看到江辉琦,是在南京。

17年前的夏天,李涵章从上海来到闷热异常的南京城,凭藉曾就读于黄埔军校和上海法学院的资本,报名参加了那一年的国民政府高等文官考试。笔试科目除了国文、国父遗教,其余大多和法律有关,比如宪法、财政学、经济学、民法、刑法,中国近代史、外文、国际公法等等。李涵章在考入黄埔军校之前,曾在四川政法学堂上过两年学;从黄埔军校毕业后,又去上海法学院读了三年的书,所以,儘管这次考试只在一万多人里录取一百多人,李涵章还是以高分顺利通过了笔试。

比较起笔试,口试就要简单得多。对李涵章来说,无论是“治学经验”还是“个人理想”,都算不得新鲜话题。虽然他1911年出生在重庆,但少年后一直游学在外,同学多、交游广。这些经历,足以让他面对众人,侃侃而谈。

当然,他如此底气十足,还因为他心里最清楚,曾就读于帝国大学法律系的父亲,和考试院院长戴季陶是老朋友……

在考试院门口张榜、院长宴请过上榜者之后,授奖典礼就开始了。考试的目的,是为了给国家选拔高等文官,而此前的所有努力,为的都是这一刻:因为典礼举行之后,才意味着他们的“高级文官”身份被真正确定,才会被分配到政府各部门去,由此走上仕途。按照以往的惯例,典礼应由院长戴季陶主持、南京国民政府主席蒋介石致辞,但不巧的是,那几天蒋校长不在南京,代表他前来致辞的,是浙江省教育厅长陈布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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