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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世勋没有心思听这些了,他的心真像乱成一团麻了,方才这个学生,他肯定是自己的儿子了。没有想到在这里见了一面,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他于是站起身来说:“大队长回来你把我传达的杜长官的命令说给他听。像这位牛训导来多了,闹不好坏了大事。”他说完走出了中山楼冬令营军训大队部。

鲍世勋一时晃晃悠悠不知往哪个方向走了,等他愣怔地止住脚步时,抬头一看走反了方向,快到马路弯了,本来中山楼过道就是中正大学的校舍。他心里乱的是:怎么会这样巧呢?碰见了自己的儿子,而且这小子又很帅气,看这模样闹不好爷俩是铁桿对立派了,一个是国民党,一个是共产党,这样到底还找这个儿子不呢?还是回到顺河屯去,告诉自己那位铁了脸的,比金子还闪光的独臂老婆呢?告诉她:“我鲍世勋找着儿子了。”在他转身往回走的当儿,不由得深深吸口气,暗自问道:“这么毛草是为什么呢?看出这个冬令营要狼烟四起呀!眼前看,办下去,还不如散了好。”他信步走回了中正大学。

●鲍果探亲

渤海师专牛希酋来到冬令营的消息,像一阵风似的吹开了,说他到冬令营抓共产主义分子。渤海师专的学生,第二天散了一大半,到晚上几乎全走光了。其他大学和中学班也散了营。这下子可把省党部气炸了肺,先是找牛希酋算帐,说他纯属是报上次一箭之仇。中正大学对牛希酋也提出指责,说他破坏冬令营。撤了省教育厅长的职,被赶出了渤海师专。

鲍世勋亲自去师专打听鲍果,学生都走光了,有几个职员对他说:“鲍果是个长翅膀的学生到处飞。别说放寒假,就是平常,他在学校时也很少上课,除了国文课、历史课外他都不上。他可能回大辽河套了。”

鲍果真的回辽河套了,他很想念母亲,再加郑黑马回家了,他像一隻孤雁了。还算好,北宁路还通一段火车,他收拾一下到渖阳北站去上车。他刚刚买到火车票,听身后有人叫道:“鲍果,自己偷着回家,也不告诉我一声。”说话的是罗英,她身上背着画板。

鲍果吃惊地问道:“罗英姐,你能去我家吗?”他一时脸红到耳根子。

“我怎么不能去你家呢?看看大婶去。”罗英满脸兴奋地甩着短头髮。

“当然欢迎你去了。不过我们那里又是冬天,树木全让国民党兵砍伐光了,没啥可画的。”

“我要画一位人物肖像,一位坚强的母亲。”罗英说着把装颜色的手提箱递到鲍果手中,说,“小时候,我爸爸在顺河屯教书那几年,我记得最清楚,你家的房子,房门前的大坝,那条卷尾巴的老黄狗。”他晃动着短短的头髮,又像当年的萝卜缨子了。

“啥都没有变模样,只有老黄狗病死了,后来养条狼尾巴青,现在这条狼尾巴青也没有了,被国民党大兵勒死吃肉了。”他的眼中射出一道愤怒的光,把脸往天空仰着。

罗英知道他又想起被国民党逼死的爷爷来了。于是说;“鲍果,爷爷要是知道你成为一个文学家,用笔揭露国民党的罪行,他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的。”她觉得只有这么劝上几句才能安慰他。她和鲍果两个人相爱着,他们好像很早以前就相爱,鲍果老是叫她英子姐,现在叫师姐。她脑海里出现手拉手在大坝顶上飞跑的童年生活。这次相聚后在参加学校各项活动中,他们由孩子时的真挚感情,发展到青年人的火热恋情了。

罗英虽然比鲍果只大四个月,但罗英在政治上比鲍果成熟得多了。在她爸爸参加抗日战争时,把她抛在几处,那个罪是很难受的。后来和一位为庙堂画墙皮子、捏泥像的老爷爷一起学会了画画,现在人家说她在美术上成了天才。可她从来不摆架子,总是把鲍果当弟弟看待。在政治上关心他,在生活上体贴他,一个月要到他的宿舍几趟,像打扫战场一样,把他脱下的衣服拿去洗涮。郑黑马开玩笑说:“你这条脏鲍果,被你的师姐惯懒懒的了。”鲍果也总是笑笑说:“啥人有啥命嘛。谁叫她是我师姐了。”

他们忙着去买火车票,站里人并不多,可是买票处弄得人们拥挤不堪。有一伙国民党伤兵,腿上缠着血污的绷带,拄着双拐,大多是边挤边泼口大骂:“奶奶的,不给老子让路,打死你们。老子抗战八年,买票还和你们这群猪在一起挤。”

买火车票挤一阵子,月台上这些伤兵又参加了拥挤。忽然,有个老太太大声哭喊起来:“该天杀的,谁把我的卖猪钱全割走了。我不能活了!”在火车门旁纷纷扬扬掉在站台上满是国民党金圆券的碎角儿。大家看着谁也不吱声,接着有几处车门、剪票口、售票口都吵嚷钱被掏出去了。人们都看得很清楚,小偷就是那些假伤兵。突然有一个中年人,扯住一个伤兵大嚷,说这个伤兵掏走了他的钱。他扯掉那个伤兵头上缠的绷带,原来没有伤口,只是抹些红药水。这傢伙拿着钱猛跑,看出腿上也是没伤缠的绷带,跑起来一阵风。这个中年人惹恼火了在站台上的伤兵,十几个人举拐杖打这个中年人,大声叫骂着:“老子抗战八年,别说偷你钱,就是把你宰了也不多。”人们连拉带扯总算放跑那个抓小偷的中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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