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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美那子打电话到三上的手机时,显然已经方寸大乱。三上马上赶回家,祈祷电话能够再度响起。就在快要午夜十二点的时候,电话终于响了,三上抢下话筒。静默无声。脉膊顿时加速跳动,三上试着开口:“亚由美吗?是亚由美吧!”可是没有回答。他突然激动起来:“亚由美!你现在人在哪里?回来吧!什么都不用担心,现在就回来吧!”这之后三上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一直喊亚由美的名字,直到对方挂上电话。

三上整个人都虚脱了,暂时呆立在电话旁,一动也不能动。他事后回想,才意识到当时的自己既不是警官也不是刑警,只是一个父亲。就连要仔细聆听背景声音的最基本步骤也忘了。他没有买手机给亚由美,所以应该是从公用电话打来的。通话中似乎还有听到细微的杂音,到底是亚由美的呼吸、还是大都市的噪音、抑或是其他的声音呢?他拼命想要回想起来,却还是力有未逮。在浑沌不清、就连记忆也称不上的记忆里,只留下一丝具有强弱起伏的连续声响,还有不断膨胀的想像。车水马龙的深夜街道。马路旁的电话亭。亚由美蹲在里头的身影……。

一定是亚由美。

三上喃喃自语。他的步调完全被打乱了,不知不觉地用力握紧拳头。

如果不是亚由美的话,有谁会连续打三次无声电话过来?还有电话簿又该怎么说?三上并没有住在宿舍里。因为和美那子结婚以后,为了照顾体弱多病的父母,他就搬回老家了。当时的电话号码是以父亲的名义刊登在电话簿里,后来母亲因病去世,在发生那个64事件之后没多久,父亲也因为肺炎恶化而去世了。成为一家之主的三上遵循警察的习惯,办好不再把号码登录在电话簿上的手续。从此以后,家里的电话号码便不再出现在每年都会更新的电话簿里了。根据刑警的经验来说,愉快犯[注]的无声电话或猥亵电话多半都是利用电话簿。换句话说,跟一般把号码登录在电话簿上的家庭比起来,三上家接到恶作剧电话的可能性低之又低。

[註:泛指藉由犯罪行为来造成社会大众的恐慌,然后暗中观察受害者的反应并引以为乐的人。]

随便乱按的一组数字刚好是三上家的电话号码。因为是女人接电话,所以就连续打了两三次。这样的偶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话说回来,如果是组织里的人,知道他家电话号码的人要多少有多少,毕竟他工作了二十八年。对三上怀恨在心的人,随便想也可以想出两三个来。问题是,把这些可能性罗列出来到底有什么意义呢?那是亚由美打回来的电话。除了如此相信、如此告诉自己以外,夫妻俩没有任何办法证明自己的女儿还活着。亚由美打电话回来了,她至少好端端地活了两个月。既然如此,在过了三个月的现在,她也一定还活着。这就是他们全部的想法。

三上从后门进入本部的腹地。

这一个月来,他一直都在思考,三次的犹豫……。亚由美到底想说什么呢?还是她其实没有什么想说的,只是想听父母的声音?她打了两次电话,两次都是美那子接的,所以她又打了第三次,因为她也想听听三上的声音。

他有时候也会以为亚由美是有话想跟自己说,而不是美那子。打到第三次终于换三上接听,她虽然有话想说,但最后还是说不出口。

她想要告诉三上,却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对不起,我其实长这样就好了……。

突然,三上感到一阵晕眩,就在他从侧门进入本厅舍的那一剎那。不会吧?心知不妙的时候,已经眼前一黑失去了平衡感。蹲下!大脑发出指令,可是双手却不死心地寻找支撑,好不容易摸到冷冰冰的墙壁,便靠着墙壁咬紧牙撑住。没多久,视野终于慢慢恢復清晰。光线……萤光灯……灰色的墙壁……。

当他看见镶嵌在那面墙壁上的全身镜时吓了一跳。镜子里映照出自己喘着气的身影,往上吊的眼睛、蒜头鼻、凸出来的颧骨,让人联想到一块光秃秃的岩石。背后传来高八度的笑声,他马上觉得是有人在嘲笑他。

两个交通课的女警拿着安全教室使用的腹语术人偶当玩具边走边笑,当她们的身影从镜中闪过时,三上正对着镜中的自己看得出神。

三上在洗手间洗了把脸,手心的油汗多到几乎可以把水弹开。

没有看镜子地把脸擦干后,回到广报室。诹访股长和藏前主任正坐在沙发上交头接耳。明明叫他们潜入记者室打探各家报社的动静,却见两个人都回到广报室。这是怎么一回事?

“隔壁怎么样了?”

三上的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刚才的神采奕奕就像是假的一样,诹访露出非常心虚的表情站起来,藏前则是缩起身子走向自己的办公桌。

诹访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抱歉,被赶出来了。”

“被赶出来了?”

“真是惭愧。”

三上受到相当大的衝击。他承认记者室的确有其享有治外法权的一面,但是硬要说的话,记者室只不过是警方为了方便接受采访而借给各家报社使用的房间,哪有把身为房东的警察赶出来的道理。

“气氛真的那么火爆吗?”

“感觉的确不太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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