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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夏和段干木当时居住在魏国的别都,也就是今天的河北魏县,鸭梨之乡。那座礼贤台位于魏县的东郊,当然现在早已漫入荒土。正所谓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可在当时,它强大的气场,还是感染了子夏和段干木。他们决定接受魏文侯的请求,前往西河讲学。一同前去的,还有公羊高、谷梁赤,以及子贡的弟子田子方。子夏身体不好,段干木等人只好衝到前台,担任讲学的主力。魏文侯对段干木十分恭敬,“过其闾而轼之”,就是每次经过他的门前,都要手抚车前面的横木,遥遥致敬。据《吕氏春秋》记载:“魏文侯见段干木,立倦而不敢息。及见翟璜,踞于堂而与之言。翟璜不悦。文侯曰:‘段干木,官之则不肯,禄之则不受。今汝欲官则相至,欲禄则上卿至,既受吾赏,又责吾礼,无乃难乎?’”

这段话非常有意思。魏文侯见段干木,总是恭敬地站在他跟前,累了也不歇息;但是见翟璜,却总是坐着。至于原因,魏文侯说得非常清楚。就是那句话:上帝不会把所有的好处都给一个人。无论何时,你想图别人的实利,就别想获得他的尊重。非此即彼。

魏文侯礼敬段干木,倒是收穫了实利。据《吕氏春秋?期贤篇》记载,有一年,“秦欲攻魏,司马唐谏曰:‘段干木贤,魏礼之,不可加兵。’”《史记?魏世家》也有相似的内容,可以互为印证:“秦兴兵欲攻魏,或曰:魏君贤人是礼,未可图也。”这样一来,不但段干木的名气直线上升,魏文侯的贤明也声震天下,八方才俊纷纷来投。

这个广告效应,正是魏文侯想要的吧?只是效应如此强烈,直接阻止了一次战争,恐怕是他想不到的。这让我想起上个世纪中叶,美国对钱学森的留难。他们的理由是,无论从哪个角度衡量,钱学森都值二十个师,当然不能随便放他回中国。那是典型的放虎归山。

不仅魏文侯,李悝和吴起,也投入子夏门下学习。公羊高和谷梁赤在授课之余,还为《春秋》作传,就是所谓的《公羊传》、《榖梁传》,连同《左氏春秋传》也就是《左传》,合称《春秋三传》。《左传》的作者,一般认为是左丘明,但钱宾四先生和章太炎认为,这个说法颇可推敲,它实际上跟吴起有关。

汉代以前,人们并无“史学”观念。学术的大分野,只有经学和子学。班固在《汉书》中,根据刘向、刘歆的《七略》,分别称为“王官学”和“百家言”。也就是说,历史记载,掌握在官家手中。孔子着《春秋》,实际上有僭越之嫌。有点越轨。因为这属于“王官学”的范畴。当时不仅普通人无权修史,就是各个诸侯国的史官,也都是周天子派过去的,属于中央派驻地方的干部,人事关係不归诸侯国管。所以齐国的崔杼杀害国君,史官这样记上一笔:“崔杼弒其君”。一个“其”字告诉大家,那是崔杼的国君,而非史官的。正因如此,崔杼虽然杀掉了这个太史,却无权任命新的史官,太史的弟弟接着这样写,又被杀;第二个弟弟接过笔简,记录的内容口吻依然没有变化。崔杼无奈,这才停止屠刀。一个叫南史氏的史官听说之后,担心无人修史,就捧着自己的笔,带着竹简,要去拾起那个沾满鲜血的接力棒,半路上得到最新消息,这才作罢。

第21节:他动了谁的奶酪(6)

很难说清楚,史官记录各个诸侯国的事情,是作为历史,还是作为年度工作报告。在当时,只怕他们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时间和历史观念。有这样清醒的历史意识的,孔子可谓第一人。不管怎么说,他写的《春秋》既然是“王官学”,在“经”的范围内,所以就可以有传,而且一下子就出来三部。

《春秋三传》有何区别?宋代的叶梦得认为,左氏传事不传义,公谷传义不传事。朱熹说:左氏史学,事详而理差,公谷经学,理精而事误。主角儿是名将吴起,现在却在《春秋》和《左传》上打转转,算不算跑题?当然不算。这个问题跟吴起关係深切。

关于《春秋》,孔子自己说过,“其文则史,其事则齐桓晋文,其义则某窃取之。”这其中的“义”,简而言之,相当于“道”,脱离不开儒家的仁义礼智信。孔子作《春秋》,只记结果,所谓“述而不作”,如何评价、解释那些历史事件,就成了问题。后世为《春秋》作传,其实就是争夺对历史的发言权和命名权。本来,儒家讲究“礼、乐、射、御、书、数”,所谓“六艺”,但不同的门派和传人,各有侧重。公羊高、谷梁赤是典型的儒生,难免迂阔;吴起受过曾申的训斥,更加注重经世致用。所以《三传》的差别甚大。

钱宾四先生和章太炎认为《左传》与吴起有关,甚至就是出自他手,当然并非因为这个原因。《左传》的全称是《春秋左氏传》,钱宾四先生认为,如果确实是左丘明写的,为何不叫《春秋左丘传》?其中的“左氏”,应该是地名,吴起正好是卫国左氏人;不仅如此,《左传》对晋国和楚国,记录得特别详尽,吴起正好有此优势;《左传》里尽说魏国的好话,吴起长期捧着魏国的饭碗,甚至还想入相;《左传》对战争的记叙相当精彩,显示作者似乎有很高的军事素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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