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然倒下的身躯压得额亦都一个踉跄,那个苍健的老人绷直着脊背,右手抱着儿子,左手慢慢鬆开刀柄。
刀刃插在党奇腰腹间,直没入柄。
“阿……阿玛卡[1]?”房门口,木槿一手掀着门帘,表情僵硬的看着房里的父子俩,讷讷的问,“党奇……怎么了?”
额亦都慢慢举起颤抖着沾染鲜血的左手,掌心颤巍巍的覆盖上党奇圆睁的双目上。
血迹擦过那张年轻的脸庞。
眼睑合拢。
党奇的表情出奇的平静。
额亦都啜泣成声。
“啊。。啊。。”房门口陡然爆发的尖唳,裹着强烈的惊惧,犹如一道惊雷般劈裂了原本欢庆的整个宅院。
??
啊。。
惨白的小脸上,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
啊。。
她的耳廓微动,脑海里似乎不停的响彻着一遍又一遍的尖叫声。
她不舒服的蹙紧眉头。
眼睫翕颤得愈发厉害。
莽古济神情紧张的低头望着床上的女儿。
“阿木沙礼……”她屏息望着床上的女儿,目光热切得险些落下泪来。
眼睑微微开启一线,终于,颤抖着重新睁了开来。
“阿木沙礼!”莽古济欢喜的哽咽。
她看着满脸憔悴的母亲,胸腔中充斥着强烈的酸楚,她委屈万分的开口喊道:“额……涅。”
声音低如蚊蝇。
站在莽古济身后的色尔敏只能看见大格格的嘴微微动了下,根本没听到任何声音。
但是莽古济已是激动不已的点头:“嗳,额涅在的,在的,乖女儿,我的阿木沙礼,额涅在的……”
“额……涅……”她勉强张嘴,嘴角干裂苍白。
她转动着酸涩的眼珠,打量着周围。
原来自己没有死!
自己真的活过来了。
莽古济边笑边落泪,怜惜的抚摸着女儿的鬓角,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痕:“你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告诉额涅。你饿不饿?”
瞳孔骤缩。
阿木沙礼的身体微抖。
莽古济茫然无措的举着手:“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好?”
她闭了闭眼,用力控制自己情不自禁发抖的身体。
多么惊怖的字眼!没想到自己居然连听都听不得那个字了!
居然害怕得如斯境地!
“阿木沙礼……”
她不停的深呼吸,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莽古济担忧的望着女儿。
“大格格,奴才熬了小米粥,您要不要用些?”色尔敏好意说着。
没想到阿木沙礼抖得愈加厉害了。
莽古济恼火的将她连打数下:“你作死呢,胡说八道什么,想害死我女儿么?”
阿木沙礼四肢微微抽搐着,她双手握拳,身体紧紧绷直着。她咬紧牙关,侧过脸来看向莽古济和色尔敏,面部表情扭曲,眼神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带着森冷的寒芒。
“吃……”她吃力的从齿fèng中挤出一字一句,“死……杀……报、仇!”
莫名的,色尔敏被那寒意凛冽的目光一刺,竟心悸得手指一滑。
啪的声,粥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小米粥蜿蜒四溢。
。。。。。。。。。。。。。。。。。。
[1]阿玛卡:满语发音amaka,公公的意思。
第四十九章 初谋亲事(1)
党奇死了。
这个消息像颗炮弹一样轰炸得整个木栅动盪不安,额亦都的大福晋扎剌玢病倒了,她生了九个儿子,党奇在她眼里是最听话最有出息的一个,党奇死了,年仅二十六岁,还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死去的。年事已高的扎剌玢一时接受不了,病来如山倒,直至卧床不起,药石无用。
努尔哈赤很是震惊,把额亦都叫去了木栅训话,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说了什么,最后在众人惋惜声中,党奇丧礼波澜不惊的办了起来。
阿木沙礼还不能开口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按医生诊断,她这次伤得比较重,伤及五臟六腑,原先花朵般娇嫩的小姑娘这会儿瘦成皮包骨头一样,只能每日喝着苦涩的药慢慢将养,而且还不能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快则经年,慢……那得养上一辈子。
莽古济虽然骄横,却也不是愚笨之人,不论是巫医还是汉医说的都比较婉转,只是说这人原该死了,如今命是救了回来,但是元气已伤,即便是以后外观养回原貌,底子怕也是落下病根了,以后没别的法子,只能靠细心将养。
莽古济原想瞒着女儿,可是阿木沙礼眼眸流转间偶尔透露出的淡淡冰冷,让她觉得其实九死一生后的女儿心里比谁都亮堂,刻意隐瞒已是无用。
阿木沙礼醒来后,原是憋着一腔怒火想向父母告发褚英谋反一事,她躺在床上,口不能言,只得一双耳朵能听,偶尔奴才之间的隻字片语,最后让她发现因为建州灭了乌拉,褚英没能得偿所愿,而原先他们那些人密谋的各种计划自然就没有实施。
现在的褚英仍是建州民众心目中的阿尔哈图土门,贝勒爷眼中的好儿子,未来的首领贝勒人选。
而自己……貌似成了一些所谓“知情人”口中的不知羞耻与人私奔的女子。
听到这些戳心的流言时,阿木沙礼恨得双眸充血,胸口郁结的一口淤血直喷而出。吓得讷莫颜直接瘫倒在地。
自她失踪后,讷莫颜便挨了五十鞭子,之后她被奄奄一息的抬回家,盛怒之下的莽古济再次迁怒讷莫颜,又将这丫头打了五十鞭子。她伤没养利落,便以戴罪之身回到阿木沙礼身边伺候。主仆二人皆是一副病恹恹的惨白模样。
讷莫颜吓得坐倒在地上哇哇大哭,阿木沙礼吐了一口血后反倒觉得胸口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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