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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树都长得这么高了……”

“是你亲手栽种的呢!”

郭沫若和安娜像一对怀旧的老人,缓缓地,但又兴奋地谈着往事。窗外——发黄的树叶在秋天里飘零,坠落,恰似人的暮年。

探视的时间到了。安娜和女儿把她们的双手放在各自的膝盖上,用日本的礼仪向郭沫若告别。在病榻上的郭沫若,用深情的目光望着安娜,他在安娜的眉宇间,又看到了那种令他神往和肃然起敬的圣洁的光辉,如像初恋时一样。然而由于病体不支,他不能同样用日本式的礼仪和安娜及女儿告别了。他只能在病榻上用专注的目光,把妻子和女儿送出门外。这种目光只有大病之中的老人才会有的。它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恋恋不舍”,而是“见一次少一次”,因而也就愈发难以割舍,含有特别的悲凉的成分在内。

于立群几十年如一日,跟随着郭沫若,服侍着郭沫若,如像婵娟跟随着并服侍着屈原一样。

1978年,湖南汨罗县计划修復屈原祠,写信到北京来请郭沫若题联。郭沫若是研究屈原的专家,又是把屈原诗化了的诗人,由他为屈子祠题联自然最为恰当不过。可是郭老的病情又加重了——他的病时好时坏,反反覆覆,身体一天天衰弱下去,离死神显然已经为期不远。然而他躺在病床上构思,从《离骚》的诗句中集成一联。他勉强支撑着病体,立起身子来亲自书写,握笔的手却总是打颤。写了几张都不满意,只好请于立群代笔:“立群,你来吧。我不行了……”

于立群含着眼泪,替郭沫若书写了一联:

集芙蓉以为裳,又树蕙之百亩;

帅云霓而来御,将往观乎四荒。

这是郭沫若集屈原诗句而成的一副对联。确切地说,这副对联繫夫撰妻书。《离骚》虽为屈原所撰却未必由婵娟书之,郭沫若和于立群则时有联袂之作。遗憾的是,这副题联竟成了他们夫妻最后一次联袂了!

1978年6月12日郭沫若与世长辞。次年2月于立群猝然去世,相隔仅仅八个月。

1979年6月,四川乐山召开了第一届郭沫若研究学术讨论会。那时张琼华尚健在,与会者都想亲眼见一见她。一天下午,阳光很好,一些代表去乐山市内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看望张琼华。她老人家正坐在门口晒太阳,身着依然是典型的四川农妇的装束。她给我们的印象是:这是一位善良、慈祥的老太婆。儘管她耄耄高龄,但从她面目的轮廓看来,仍可依稀品察出她年轻时的人品并不错。我们尤其注意观察了她的鼻子,因为郭沫若在《黑猫》一文中说过张琼华长着“一对露天的猩猩鼻孔”,曾经给了我们很深的印象。观察的结果是:张琼华的鼻子是相当端正的,虽稍稍有一点翘,但绝无“猩猩鼻孔”,更无“露天”的缺陷。不知道郭沫若当年何以要用那样的笔墨来形容她?

寡居乡间的张琼华大概从来没有被这么多的人拜访过,关心过。她在众人的目光中显得有些局促了,木木地僵坐着,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一位女同志打破了沉默,走到跟前和张琼华攀谈了几句:

“你老人家身体还好?”

“好,好。”

“我们是来开会的。郭沫若的讨论会!”

“好嘛,好嘛。”

“你还记得到郭老不啊?”

“郭老?他比我小……”

张琼华1980年去世,享年九十岁。她的一生,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真正的幸福。巴尔扎克曾经用沉痛而又惋惜的文字概括了欧也妮·葛朗台的一生:“她在世等于出家,天生的贤妻良母,却既无丈夫,又无儿女,又无家庭。”张琼华除了同郭沫若有过一场结婚的悲剧,在名义上有一个丈夫而外,她不是和欧也妮同样的不幸吗?

1989年,安娜由于一生为中日友好事业做出了很大的贡献,荣获了第一届亚非和平奖。她当选为第六届全国政协委员。

饱经忧患、历尽艰辛的安娜,晚年的心情宁静而又淡泊。她一生为郭沫若、为儿女、为中国、为中日友好贡献了那么多,那么多,可是她从来不愿意让别人在文章中提到她的名字。她总是这么说:“我的爸爸是耶稣教的牧师,我的心也是在天的,天都知道的!”

是的,安娜做的一切天都是知道的。在漫长的人生之途中,她的脚印就像一瓣一瓣的辛夷(玉兰)那样洁白,每走一步便留下一片芬芳。每一个善良的人都会永远记着她。

安娜于1994年8月15日逝世,享年一百零一岁。

张琼华、安娜(佐藤富子)、于立群,是先后同郭沫若发生过婚姻关係的三位女性。当她们在世的时候,生活对她们有厚有薄;当她们百年之后,历史对她们一定是公正的。郭沫若之所以成为参天大树,在一定程度上也得之于她们的爱的滋润。因此她们也必将和郭沫若同样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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