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容只恨鹦鹉没法翻白眼。
恰逢侧窗一阵风过,吹翻案头宣纸,小七没在意,顺手拿镇纸压住。
晴容扭头仓促看了两眼,心底猝然腾起「想把画咬碎」的衝动!
纸上为线描画稿,描绘一灰青衣裳的青年盘膝而坐,左边的金钱豹懒洋洋将前爪和脑袋搁置他腿上,而右边……则是一位素衣少女,长发披散,从另一方向依偎在他怀中,形成「豹女争宠」之局!
少女五官尚未描绘,但显而易见,构思必定缘于她上回发烧时误抱太子的举动!
姑且不谈画的是不是她,她都觉得好、羞、耻!
难不成……太子殿下暗搓搓地怀念那个拥抱?是否意味着他对她……?
正当晴容被翻滚热流搅得全身飘飘荡荡,门外忽而掠进一魁梧的灰影,却是甘棠。
「甘棠,你有事找哥哥?」小七迟疑片晌,「我出去玩会儿!」
晴容眼看他再度探手来抓,慌忙矮身,麻利钻进镂雕书匣内。
书匣带锁,小七隻能干瞪眼,眼看太子从屏后行出,不敢耽搁,抢过案上两碟咸酸干果,一溜烟跑了。
···
「什么!」
夏暄听甘棠低声禀报,右手重重拍在书案上,震得文房用具齐声细响。
「定是属下和鸽房弄混了鸽子,导致传信出差错,请殿下重罚!」甘棠跪地,满脸愧色。
「重罚?本宫能怎么罚你!」夏暄眉宇全是怒气,「送去城南密卫司的密令,竟到了东府?右卫率不核实也不动脑子的?全揽头上,直接带人南下去查沉船案?如此大动干戈,打草惊蛇,能查出什么!」
甘棠惶恐:「属下亲自截回?」
「趁着他们人多走得慢,你速去!」夏暄摸出一块令牌,「不许再出岔子!否则,提头来见!」
甘棠双手接过放入怀内,躬身而退,并将门带上。
夏暄颓靡坐迴圈椅,左手以拇指和食指搓揉额角,垂下眼眸时,狭长眼缝徜徉浓烈愤然。
「哥,我能进来玩么?」小七敲门。
「时候不早,你赶紧回贤妃娘娘处。」夏暄话音不起波澜,如像未发生过任何事。
小七不死心:「我的嘤嘤……」
夏暄冷声道:「你让我留着的。」
「嘤嘤嘤。」小七灰溜溜离开。
晴容仍旧瑟缩精雕匣内,侧头从花叶镂空处偷窥。
眼前青年展现过冷漠疏离,表露过温柔缱绻,显示过勇敢刚毅……独独从未有过此际的焦头烂额。
——是她的错。
她那夜为何要得意忘形地乱飞?为何不多花点时间,耐心返回寻找他或甘棠?又为何要托大,自以为回到东府,便安然无恙?
是化身花豹挡灾之事,予她超乎能力的自信和勇气?
愧疚与歉意如狂潮淹没她,可后悔也好,道歉也罢,于事无补。
她既没法用九公主的身份去安慰他,也不可能再变回那隻鸽子认罪,什么也做不了。
「呜呜……」
心下煎熬,她没忍住,哼起呜咽之音。
夏暄停下动作,取钥匙开匣,见她可怜兮兮窝在书册上,遂伸出指头轻抚她的背:「钻进去,出不来?还是……我拍桌子太用力,把你吓着了?」
晴容抬头对上他温和眼神,几乎哭出声。
——殿下……能不能别这么温柔?明明是我!是我搞砸了啊!
「乖,别怕,我给你剥松子。」
夏暄挽袖探臂,觉察吃食已被人拿走,索性返回屏风后,将未吃完的全数拿来,一颗颗剥来餵「它」。
晴容无地自容,小心翼翼张嘴,只觉他所餵的每一颗,皆渗着丝丝苦涩。
她得将功补过,至少……努力做点事,让他舒坦些,而不是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安享宠溺。
于是,她慢悠悠地从匣子里爬出,吧哒吧哒来到他跟前,一侧身,直挺挺躺下,肚皮朝天而卧。
晴容:殿下,都是我的错!我要赎罪!躺平……任你玩!
夏暄先是大惊,核实鹦鹉并无不适,眉间阴云渐散。
如有一声渺茫轻嘆,他长指轻触那圆鼓鼓的小肚肚,唇角弧度因指腹所及的柔软而缓缓舒展。
「我大概是被上苍眷顾的人,从小到大,每逢遇到伤感或危机,总有毛糰子为我排遣。」
晴容按捺羞怯,厚颜用脑门蹭他,哼哼唧唧了须臾,张嘴念道:「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
她出口的依然是《大学》里的句子,原话意指修德需先端正心意,如若心中愤愤不平,或恐惧不安,皆得不到端正。
但在此时此刻道出,莫名有了安抚警醒之用。
夏暄全当鹦鹉误打误撞,復笑道:「记性不错,你还会点什么?」
晴容生怕再背下去,会惹他怀疑,遂翻身跃起,张口叼住一竹管笔,扑腾着往墨池里蘸了点墨。
「还会写字画画?」
夏暄面露喜色,迅速为她铺好白纸。
晴容或展翅跳跃,或原地旋转,使尽浑身解数,抬笔落墨,勉为其难画下一朵简陋无比,甚至有点丑的「花」。
转头却见,太子俊朗笑容于瞬间绽放世上最明媚的花儿,教她心头怦动,战栗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我被鸽子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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