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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一共嫁了三次人,我们呆了四处地方。第一个男人战死,第二个男人冤死,第三个男人赌死,不管是好是坏,每一个男人的死,都将我们命运的伤口上撒一把盐,将我们一步步逼上死亡的悬崖!

正文 手记18 暗门卖笑

我们绕了一个圈儿,最终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事道在变,人心在变,老地方也在变,一切都在变,变冷了,变硬了,变黑了,变毒了!

命运如此,我们只好当死了一样活着,哪天咽下最后一口气,哪天就算解脱了。我们母女进进出出,象老鼠一样躲躲闪闪,怕见到别人的脸色。

虽然如此,还是有人在背后开始嚼舌根子了。他们说妈妈是克夫命,是扫把星,是走到哪里哪里遭殃的瘟神!

奇怪的是,妈妈对那些人的话,好象并不放在心上。她说了,她不再靠男人了,得自己靠自己,才能活下去;反正除了一张嘴外,什么都是别人的。

从这以后,妈妈总是无缘无故地发呆,无缘无故地发脾气,无缘无故地哭,无缘无故地笑……她的脸色,就象六月的天气,一会儿阴,一会儿晴,一会儿雨,她总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时不时的还哼起了曲儿。

我不知道妈妈在想什么,要干什么,我一点儿都插不上手,帮不上忙,成天里只能呆在书房里,不上心地閒看那些古今中外的书籍,看那些斩不断、理不清的恩怨情仇和悲欢离合。书是不值钱的,我们走了那么久,回来了,那些书仍然完好如初的在那儿。这年头,书是无用的东西,连贼也不偷,盗也不抢,匪也不拿……

渐渐的,我发现妈妈变了,开始注意起自己来了,脸上有了淡淡的粉儿,身上也换了干净新鲜的衣服,常常早早地出去,晚晚地回来。

在家的日子里,她似乎感到很累很累,顾不上和我讲讲话,倒上床就睡着了。

渐渐的,我们也不再饿肚子了。我想知道妈妈在外面干什么工作,好去帮她的忙,分担她的苦累。

有一天晚上,妈妈似乎显得有些高兴,从外面带回来了些酒菜。她一个劲儿地夹菜给我吃,自己却一个劲儿地喝酒。

对于妈妈会喝酒,我是一点儿都不惊奇的,在亲爸爸在的那些日子里,妈妈和爸爸常常轻饮小酌,一家人其乐融融。到了逃难的日子里,别说是喝酒,连酒的名字都快从心底消失了。如今,酒又回到了我们的饭桌上,这似乎预示着我们的命运将会发生很大的改变。

日子好过了,我更想知道妈妈在外面干什么活儿。乘着她高兴,我问了她。妈妈停了酒杯,一下子黯了脸色,呆住了。一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话,屋里沉寂得象落了一场雪。良久,妈妈嘆了一口气,摇摇头,对我说:“雪儿,别问那么多,我知道你担心妈妈,妈妈明白你的心。你还小,有吃的就行了。记住,长大了千万要自己养活自己,不要象妈妈一样。”

我明白,妈妈的苦,早已胜过了黄莲树的根,经历了几多风,几多雨,已经被蚀得千疮百孔了。

不知为什么,后来,妈妈不再出去了。三天两头的,有男人开始来我们家了。一进屋,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把头昂得老高,眼里放着异彩,手把腰里拍得啪啪响,大摇大摆的走进妈妈的房间。每当这时候,妈妈总是叫我到书房里去,然后锁上门,把我关在里面。从书房里,我看到一个个从妈妈屋子里走出来的男人,他们一个个满面红光,甩着呆鹅步,嘴里唱着小曲儿,飘飘悠悠地走了。那个快乐劲儿,好象捡到了十个金元宝。

纸包不住火,妈妈干的事儿,最终还是让我知道了。因为有人路过我们家,总要把长颈鹿一样的头伸进院门来瞧一瞧。妈妈不在的时候,她们会对我说:“小姑娘,你妈妈又出去卖了吗?”“小妹子,你有多少爸爸呀?”“小妞儿,不到园子不上税,你们家可发财了。”还有的坏胚子说:“小妮子,长得跟你妈妈一样,水灵灵的,人人都想咬一口。”“小婊子,你什么时候开始卖啊?”“小骚货,开苞的时候价钱可要抬高一点儿,不然会抢的。”

我听了这些话,恨不得找一条地缝儿钻进去。我知道妈妈是干什么的了——她是暗门子!

我原来一直以为,是天无绝人之路,妈妈终于找到了我们可以餬口的工作,妈妈打扮,是工作需要她打扮;我也曾奇怪,妈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找她,难道她在给别人做计时工?可我绝对想不到,妈妈所干的活儿,竟然是出卖自己的肉体!

就算我没有念过书,我也知道这代表什么,是耻、是辱、是罪、是恶……是脊梁骨上的一把刀,是心窝上的一支箭,是别人眼中的一根刺,是满地流淌的污水!

从这以后,我开始恨起妈妈来了,常常不和她见面;见了面也不和她说话。冷死不偷,饿死不卖,我可恨的傻妈妈,我们虽然当死一般活着,但人的那张脸总胜过树的那张皮呀!

妈妈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但她却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常常是长长的一声嘆息之后,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泪水,一直不断地往下掉。

看到妈妈如此伤心,我又开始努力,不去恨妈妈。我知道,妈妈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实在没有办法了,才走上了这条路。她走这条路,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我吃饱肚子,穿暖身子,为了我不再走她那条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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