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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今年的雪太招人烦,隔三岔五地下。人们已经不再议论今天某某在街上摔了狗吃屎,因为大家都摔过了。进办公室,屁股上沾着泥进来是件很平常的事。出于爱护部下的考虑,我把他们都派到外地去催款。公司除了前台小姐就没几个人了。瑞雪飘飘,閒暇无事,我又想起徐光、张东二厮。

徐光打车到公司找我,身边还放着个包装华丽的长方盒子。

「你没去外地要帐?」我钻车里就问。

「我们是跨国企业,名牌产品,不给钱谁别想拉货。哪跟你们似的,小作坊!求爷爷告奶奶,还得看人家脸色。」徐光在职位上没法和我比,就拿公司压我。

「我要是有你们那么多广告费,八达岭也能买下来。今年你们公司在中国还赔钱呢吧?」

「小日本的钱也不是好来的!在北京扔点儿不好?」徐光挣日本人的高薪,却从来没说过主子一句好话。

「你要是再弄个日本二奶就更赚大发了。」我大笑着给他一拳。「你通知张东了吗?」

「告诉他了。于先生前天才回来。」

「你买的?」我指指他旁边的盒子。「酒?」

「法国干红。美极啦,妙极啦,真是OK顶呱呱。」徐光突然高兴得唱起来。

「吃了蜜蜂屎啦?臭美什么?」

「我媳妇下周预产期了。医院託了个人,超出个大儿子!」徐光掂着酒盒,喜形于色,似乎儿子仅仅是B超超出来的。

臭美!我心里哼一声,将来二十亿人,全他妈找不到工作。儿子管什么用?

两月未见,张东居然留起了鬍子。浓密,略微有些捲曲的短须紧紧贴在脸上,黑漆漆的,乍一看就象个中亚流浪汉。看见我们站在门口,他高兴得咧嘴一乐,唇上的短髭立刻翘起来。

「干嘛呀?怎么不跟艺术家似的留个尾巴?玩儿酷?」我觉得张东的鬍子太凌乱,显然没好好收拾过。

「路上懒得刮。」张东把我们让进来。

「武夷山怎么样?没碰上和尚、老道?」徐光把酒蹲在桌上。

「碰社会老道他妈了。」张东把酒掂在掌心看。「法国的?什么酒?」

「好酒!弄点菜。」

张东神秘地望望窗外肆意的飞雪,忽然很有些自得地笑起来。窗外本是楼顶的一部分,后来在铁架子上加个石棉瓦的盖,俨然是座简易大阳台。从楼下钻上来不少干枯的爬山虎的枝子,烂叶昏黄,于风雪中摇曳,寂寥落破,偶尔一片叶子随风而起,在天上飘着,许久不落。

张东把一个小方桌搬到简易阳台上,「冻猪肉哪?」我们跟在后面大声叫。出来后才发现阳台靠屋的墙上挂满了鬼脸、根雕之类的饰物,造型隐约象个大盾牌。窗下的地面居然还铺了块地毯。张东把小方桌放在地毯上。「夏天我就在这儿一个人喝酒。」他又让徐光从屋里找来三个棉垫,自己跑回厨房,端来个盛满水的铁锅。我和徐光呆呆站着,不知他要干什么。张东又麻利地从屋里墙角大堆小堆的破烂里翻出个铜炭盆,弄了袋木炭丢在方桌上。

「你要干嘛?」徐光终于忍不住地问。

第五部分风云人物(31)

「点上火,然后把铁锅坐上。」张东说完又进厨房了。

徐光找来报纸把炭盆点着,寒气袭人的阳台立刻有了丝暖意。「这么涮羊肉也太费劲,土!」我守在炭盆坐到棉垫上,炭火烤着,居然挺舒服。

「他邪招儿多。」徐光也坐下,拿张报纸轻轻地扇火。

几米外的地方就是铺了层白雪的楼顶,再远处有无数的建筑于迷蒙中逐渐远去。我临危楼而远眺,天地间苍茫无际,银白无边。碎雪敲面,温柔而凄冷的感觉让人有种淡淡的惆怅。世间一色,只有楼下那拇指大小的行人是暗色调的,只有人们走过的路是灰黄而骯脏的。我在南方见过人们用炭盆取暖,南方阴冷,却很少下雪,守着炭盆烫酒观雪可能真是古人的感受。

张东又端着几个大盘子出来。

「白菜、萝卜、木耳,」他跟店小二似的念叨,「这盘莲子是我从南方带回来的,今儿咱们尝尝。」

「全素!」我说。

「白水煮,就放点盐。」张东点点头,「原汁原味的东西才好吃。」说着他便把盘子里的东西统统倒进锅里。

雪不大,但起了风。偶尔几片雪花刮到锅里,沸水翻滚依旧,雪花却「刷」的就不见了。远处巨大而层层迭迭的建筑朦胧、冰冷,如童话中巫师的堡垒。我们三个小口抿着酒,谁也懒得张口。炭火忽明忽暗,偶尔还发出几下「啪啪」声。我们的脸也被炭火映得一半红一半灰,眼前被自己嘴里呼出的白气罩着。锅里沸水的热气被凉风吹散。不知谁忽然嘆了口气,紧接着我们受了传染似的又同时嘆了口气,口中的哈气与水汽混于一处。几颗水珠终于从顶棚落下来,掉到锅里,旋即又挥发了。

「不知道等我们老了,能否还坐在这儿,赏雪,饮酒,瞎聊。」张东自嘲地笑笑,「挺没劲的啊!」

「偷得浮生半日閒。」徐光兴致颇高地把杯子放在炭盆边烤。「你真操心。尝尝温红酒是什么味。」

「哼。」张东站起来,背着手来到楼顶边缘,没一会儿,楼顶上的一串脚印又盖上了层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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