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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时分,涌上心头的是一阵刻骨铭心的苦痛。此时此刻,梦者才恍然大悟:还不如不做梦的好!

但,倘若无梦,小山又怎能成其为小山呢?正如后人所论:「『痴绝』的小山,半辈子都生活在自己的梦中。」其实,岂止是小山,人类历史上一切伟大的文学家、艺术家与思想家,难道不都或多或少地沉湎于自己营建的「华胥世界」之中吗?他们的一生,乃是梦游的过客。

沈约在《别范安成诗》中问道:「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李善注曰:《韩非子》曰:「六国时,张敏与高惠二人为友,每相思不能得见,敏便于梦中往寻,但行至半道,即迷不知路,遂回,如此者三。」小山可不止如此三回。

于是,薄薄的一册《小山集》便成为的梦的画廊,便成为一名梦游者的言说。这个画廊里的梦,是五光十色的,既有笑声朗朗,也有泪光盈盈。诸如:「梦中」、「梦后」、「梦回」、「梦觉」、「梦魂」、「梦雨」、「梦云」;还有「春梦」、「秋梦」、「夜梦」、「虚梦」、「残梦」、「蝶梦」、「如梦」;再加上「鸳屏梦」、「巫峡梦」、「桃源梦」、「蝴蝶梦」、「高唐梦」、「阳台梦」、「眠思梦想」等等,真是一个梦的世界。

「梦」字在全部小山词中出现了六十多次。这六十多个「梦」字,宛如珍珠般散布在草丛中一般,时而让人眼睛为之一亮。与「梦」有关的词作,占了全部小山词的四分之一。可以说,没有对梦境的描摹,没有对梦境的追寻,便没有小山词超越时空的艺术魅力。

虽然说「梦魂纵有也成虚,那堪和梦无」,但人生如果没有梦,这几十年的光阴如何才能熬得过去呢?梦境固然是虚幻的,但现实何尝又不是虚幻的呢?「衣化客尘古今道」,功名不可恃、金钱不可恃、文字亦不可恃,只有爱情是永恆的——「双星旧约年年在,笑尽人间情致」。

会做梦的人,即是会爱的人。小山词真正是「梦中得句」。

狂情错向红尘住,忘了瑶台路。小山无须进入天台山才能遇到神仙妹妹,他本人便是「神仙中人」。清人况周颐说得很妙:「小晏神仙中人,重以名父之贻,贤师友相沆瀣,其独造处,岂凡夫肉眼所能见及!」(《惠风词话》)小山词不是写给那些没有心肝的负心人的,而是写给那些千金不换的有情男女的。即便是怨恨之语,也对浪子怀着温暖的回头的期望。

那个你爱的人,必是让你魂牵梦绕的人。我把小山词看作是古代中国最动人的情书。这些美丽如天鹅的羽毛的句子,飘荡在理想与现实、梦境与大地之间,是对爱情的持守与呼唤,是对爱情的拥抱与求索。阅读晏几道的《小山集》,你便能与中国古代最动人的爱情不期而遇。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1)

临江仙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重。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我怎样才能认出你忠实的爱人?

我遇见过许多人

我来自那个神圣的地方,

有的人来到这里,有的人去向远方。

《荷马史诗》

与盲诗人荷马的这首歌咏逝去的爱情的诗句一样,晏几道在这是讲述的也是一个纯洁无瑕的爱情故事。

晏几道的一生堪称「为爱情的一生」和「为艺术的一生」。

晏几道的生卒年一直模糊不可考。直至近年来发现了《东南晏氏重修宗谱》,方才解惑。其中之《临川沙河世系》明确记载:「殊公儿子几道,字叔原,行十五,号小山……宋宝元戊寅四月二十三日辰时生,宋大观庚寅年九月殁,寿七十三岁。」此谱为清高宗干隆三十二年(公元一七六八年)由晏殊第二十九世孙、江西省湖口县令晏成玉主修,由晏氏后裔历代相传而保存下来,故所载内容应是真实可信的。

欧阳修为晏殊撰写碑文时,述殊子八人,谓:「几道、传正,皆太常寺太祝。」(《晏殊神道碑》)以人数次序推算,晏几道当是晏殊之第七子,与黄庭坚所说的「临淄公暮子」(《小山词序》)相合。

其「太常寺太祝」一官,系承父荫而得,是内廷供奉的閒曹。他终身都未参加朝廷举办的科举考试,对研读「圣贤书」亦毫无兴趣,却以创作为士大夫所不齿的「小词」来「自娱」。

既贵为相门公子,且才华奕奕,少年时代的小山自是跌宕歌词,纵横诗酒,斗鸡走马,乐享奢华。当时情景,如他本人所述:「始时沈十二廉叔、陈十君宠家,有莲、鸿、苹、云,

品清讴娱客。每得一解,即以草授诸儿。吾三人持酒听之,为一笑乐。」(《小山词自序》)如同《红楼梦》中的贾宝玉一样,这段少年岁月,是其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那时候,世界美丽如斯,小晏时时思如泉涌,所作之绝妙好词,通常都是书写出来,立刻交给才艺双绝的歌女们当场演唱。由此可知,已经进入文学史殿堂的宋词,犹如今天的流行歌曲的歌词。而今日的流行歌曲的歌词,未来未尝不能进入未来的文学史。

小山词别具一格,宛如天成,如此美妙的词句,自然为那些「娟姿艷态、一座皆倾」的女孩子们爱不释手,他本人也就成为她们心中之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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