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是为了她好。
高三不就该这样吗。
反驳的话到了兰禾嘴边,脑子里却先一步浮现出,御枝昨天在卧室和她争吵时,眼睛通红歇斯底里的模样。
——[疯也是被你逼疯的!]
——[我快要累死了你知不知道!]
于是这些话又被兰禾咽下去。
……所以。
她真的给了御枝那么大压力?
兰禾无言地垂下眼,看向手里的病历单,「机体免疫力下降,短暂性贫血」几个字,开始钝钝地刺着她。
有哪里似乎疼起来。
桌上的咖啡已经凉了。
两人谁都没动。
气氛有片刻的沉默。
贺忱再次开口:「阿姨,我还想问您一件事。您知道御枝买了一本叫做《人间王国》的书吗?」
兰禾抬起眼。
她当然知道。
御枝昨晚离开后,她把扔进垃圾桶的那个礼物盒又捡了起来。
打开后发现里面装着一本书。
不等兰禾开口,贺忱先道:「那是她送给您的礼物。」
兰禾诧异:「送给我的?」
她一直以为是御枝为别人准备的礼物,还为此骂了御枝。
贺忱嗯了声,指尖摩挲着桌面的纹理,低声道:「她为了买到这本书下了很大功夫,还跑遍了容城所有的书店。我起初很好奇这本书为什么对她意义深重,直到有次问了她。」
说到这,贺忱弯起嘴角,「理由很奇葩,可能您听了都不会相信。」
他表情在笑,但眼里没有丝毫笑意。兰禾不知为何,竟然有些紧张。
她追问:「什么理由?」
「嗯……」贺忱回忆道,「御枝说她小时候,客厅沙发后边的格墙里,放着一本《人间王国》。」
兰禾已经不记得了。
她大学是文学专业,工作之余经常看书,家里到处都是书籍。
所以记不清楚《人间王国》当年是不是放在格墙里。
她还在回想,注意力又被贺忱接下来的话吸引。
「御枝说那个时候,叔叔还没有被学校重视,您的公司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发展起来。你们经常在家,陪她写作业陪她练字,偶尔还会问问她在学校的生活。那是她最开心的一段时间。直到她六岁那年,您和叔叔吵架。」
贺忱把时间节点说的过于清楚,兰禾很快便记了起来。
御枝当时刚过完六岁生日,她因为工作原因和御建大吵一架,一怒之下将格墙里的什么抽出来砸到御建身上。
现在一想,或许是那本书。
兰禾觉得不能理解:「枝枝因为我砸了书,所以她就要买书?」
「对。」贺忱回视她,「因为从那天之后,您和叔叔开始频繁争吵,各自出差,各自忙碌,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半个月甚至几个月不联繫不关心。这一切变化在她眼里,找不出合理的解释,只能归结为那本被您砸到地上又扔进垃圾桶的书。」
兰禾的表情还是很荒唐,贺忱笑了笑:「听起来确实奇葩,对吧?她当时年纪小,我能理解,奇葩的是她到现在都固执地认为,都是没有了那本书,您和叔叔才会对她这样。」
「问题是当时她只看见您砸了那本书。如果您砸的是其他东西,一个杯子,甚至一个苹果,她也会像买书一样,不停不停地往家里买,直到一切变回她六岁之前那样为止。」
「归根结底,她只是不愿意承认。」贺忱收起笑意,抿直唇线,道,「不愿意承认您和叔叔现在有了比她更重要的事,根本就不关心她了。」
「我……」兰禾哑然。
贺忱打断:「您刚问我了不了解御枝,我想问一句,您了解她吗?」
不等兰禾回答,他又自顾自接上,「我猜答案是不。」
「因为但凡您和叔叔平时多了解她一点,昨天御枝离家出走,您都不会打电话来找我帮忙。您知道我在哪里找到她的吗?」贺忱笑了下,「花宛附近的公园,离花宛不到两百米。」
「听起来很近对不对?可是您和叔叔为什么没有找到?因为你们下意识的觉得,她会跑很远,甚至跑去我那里。她在你们心里,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乖巧懂事的女儿了,你们觉得她变了,她叛逆,她不听话。」
「但事实上呢?」
「事实上是她从头到尾就没有变过,连情绪崩溃都不会乱跑,而是待在自家小区附近的公园等你们去找。」
「事实上变的是您,是您和叔叔,是你们这么些年,逼着她必须懂事必须进步,她真的懂事和进步时,你们却没有想过要奖励给她任何东西。」
贺忱轻声道,「哪怕一颗糖。」
「……」
兰禾攥紧病历单。
贺忱的每句话都直往她心上戳。
怎么会这样。
事实怎么会是这样。
当向来以为是对的东西,在某天被人从里到外有理有据地批判个彻底,那种感觉,像有什么被颠覆了。
兰禾说不出滋味,她有些狼狈地撇头,避开对面少年的注视。
两两无言半晌。
贺忱看了眼手机,先站起身。
「时间不早了,阿姨我先走了,明早还有课。您也早点回家休息。」
「……」
女人安静坐着,没有反应。
更多内容加载中...请稍候...
若您看到此段落,代表章节内容加载失败,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模式、畅读模式、小说模式,以及关闭广告屏蔽功能,或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