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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逢今坐起身来,厉从熟稔地递上水杯,又摆好枕头,让他能舒服地靠着。

这种水到渠成的契合,让祝逢今不知怎么,心微微抽痛了一下。

他道:“下午去吧,耽误太久不好。”

“明天一早去,等你好一点我再走。饿不饿?江阿姨说会给你准备粥,我去问问。”

少年不自然地迴避,像是不愿意让他看见哭肿的双眼。

可实际上祝逢今已经看了好一会儿。

他嘆息一声:“厉从,你知道‘演’是什么意思吗?”

厉从不解。

“演,水长流。你父亲的性格,一开始和这个名字不太像,后来才渐渐地稳重下来。他本质就像水,说是涓涓细流就有些过分了,但还是个很温柔的人。”

厉从嘴唇微张,他想发出些声音,喉咙里却像是被塞满了棉花。

这不是祝逢今第一次提起厉演。

曾经他的话语里盛了许多想念,如今听起来只是淡淡。

多年的真情被云雾缭绕,厉从将它拨开,以为内里是永恆的星星碎片,可祝逢今告诉他,爱不止是热烈、追求和想要拥有,那份感情也并非是什么闪耀璀璨的珍宝,更像是寻常间,一块深色的石头。

沉默又坚定,水滴不穿。

“所以和他相处,不论是哪一种身份都很舒服。你不必为我而想太多,我这些年来,其实没有很痛苦。厉演在我生命中扮演了很多角色,他对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就把‘大哥’放在第一位,以兄弟相称。这算是我这么多年心平气和在他身边,奇怪的洒脱。”

祝逢今不会说他不痛苦,那是再容易被拆穿不过的谎话。

心爱的人在眼前被杀死,在他怀中咽气,疼吗?

祝逢今常常觉得自己听见了猛烈的风声,从高空中坠毁;或者坐在浪尖,随着激流颠簸浮沉。

葬礼那天,祝逢今遥遥地看着,他一边抽烟,一边手指微动,像是在挖开土,好让自己也躺进去。

因为伤口夜不能寐时,想起他的大哥,终于忍不住发出几声无助的呜咽。

他想过和他做一辈子的兄弟,心甘情愿。

只是这一辈子,实在太短。

“谁杀了他,我一直在追查,但四年了,线索早就中断,没有就是没有。仇恨和痛苦再多也没有用,与其被蒙蔽双眼,疯癫苟且,我想放过自己,给自己一个好好生活的机会。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东西,我可以替他看,在心里悄悄说给他听。他救了我,我并非独自活着,我要带着他的意念和希望走到最后,他託付给我的事,我也要好好完成。”

厉从突然明白过来,祝逢今为什么要提及厉演。

他在宽慰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眼泪为何而流,所以他说,他过得没有很痛苦,自己不必为他意不平。他愿意好好地过生活,看世界,然后悄悄说给厉演听。

厉从挨着细细回想,祝逢今看向他的眼神。

有很多种情绪,愉悦、宠爱、怜悯、无奈,却唯独没有透过他,去怀念厉演的。

是父子,再像,也不是那个人。

祝逢今大概是最后一个对厉演怀有爱意的人,他也想要好好“成为”。

少年先是沉默,而后他缩起身子,将脸埋在手掌里,身躯颤抖,从指缝里漏出啜泣声。

“怎么又哭了。”祝逢今说的话太多,喉咙已经发出抗议,语气有点无奈,“我又不是想骗你哭才说这些话的。”

“我知道,”厉从蜷起腿,将脸揉进双手里,他被呛了一下,磕磕绊绊地说着话,“他託付给你的事,你已经做到了。”

祝逢今看着掩面哭泣的少年,按捺住伸手安抚的衝动,手指间渗出细汗,在床单上蹭了蹭。

真的做到了吗?

这么委屈可怜的哭声,不是他意想中的照顾。

但哭过以后,厉从大概就会真的放弃了。

毕竟他刺中了这个少年,刺得那么深。

厉从在医院待到中午,哭得两手湿淋淋的,眼睛肿得看不见那道不宽不窄的双眼皮褶,道别时声音还在打颤。他回到家,三步作两步衝进自己的房间,在那隻风筝跟前坐下来,手指曲起贴在墙壁上,盯着那个纸风筝发呆。

他对祝逢今说下午会好好去上课,可他这副乱七八糟的样子,去了也会成为焦点,而他实在找不到什么好理由去搪塞别人的关心。

让他封闭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越是盯着那个风筝,就越发觉得自己的父亲对祝逢今太过残忍。

可不爱就是不爱,厉演也没有做错什么。

这段感情令厉从乏力的地方就在于,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一方做了错的事,可偏偏命运扔给他们一个看不到前路的拐角,每一个人都以为那里开着绚烂的花,心怀希望地往前,却发现那里一片萧疏荒芜。

他站在无边旷野,砂石随风滚滚,吞没了吶喊的声音。

可是——

厉从想,祝逢今真的要守着那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一辈子吗?

厉演没能给他的爱与守护,他想给。

那个人,值得被爱,值得被听见晨间的一声咳嗽与睡梦时的呢喃,值得脖颈上被跳上一束暖阳,被献与或清雅、或娇艷的花朵,值得有人为他摘下满月与星辰。他衬得上一切芬芳香气,一切瑰丽的颜色,和这个值得眷恋的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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