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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微微弯下身,捉住了她躲闪的眼神,柔和却固执地重复道:「你既肯来赴约,定是想好了?」

「我,我只是……」只是想将剑还给你罢了。

福纨望着她眼中映出的摇曳灯火,后半句话在喉头滚了滚,没能说出口。她犹豫片刻,低声道:「……嗯,想好了。」

对方终于鬆开她,修长手指缓缓抹过粗糙的剑柄:「且说说看。」

「我想打听一件事,与你有关。」

手指骤然收紧了,那人横来一眼,尚未开口,凛冽的气质已压得人难以呼吸。

倒叫人想起,她确是个惯于杀人的剑客。

——长剑,无论多么华丽贵重,都是取人性命的武器。

半晌,女子缓缓开口:「什么事?」

压迫感逼得福纨几乎站立不稳,唇上却露出笑意:「不必这么紧张,我只想问问,你叫什么名字?」

「……」

「不肯说拉倒。」福纨耸肩,扭头便走。

「……白蝉。」

「?」

「白昼的白,夏蝉的蝉。」白蝉停顿片刻,「你呢?」

福纨回身,偏头微笑:「我可没输赌约,为何要告诉你?」

白蝉默然无言,唇角抿得紧紧的,看模样是有点生气,但又不好发作。

福纨心里好笑,放柔声音:「行了,我的好姐姐。你陪我逛逛,我便告诉你。」

「逛?」

福纨仰头一指:「天街盛景,良辰锦时,何不夜游?」

她抬手的瞬间,正巧遥远处炸开一团烟火,仿佛指尖绽开了转瞬即逝的花。

白蝉微怔,不自觉地点了头。

福纨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捉住她的手往行人最多处挤去。

「等——」

天街之上游人如织,摩肩接踵,他们这对宫女配劲装的组合倒不显得如何突兀。福纨泥鳅似的满街乱窜,很快买了一大堆的零嘴。

她怀里满满当当,举着一根糖人慢慢舔着。甜丝丝的粗糖融化在舌尖,腻得牙都要黏起来,却格外的香甜。福纨啃完糖泡泡,又抽了根冰糖葫芦出来,旁若无人地大嚼特嚼。

白蝉看得都替她牙疼,忍不住道:「像你这种吃法,当心以后成个缺牙老太太。」

听见「老太太」三个字,福纨动作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咬下去。

「人生得意须尽欢,懂不懂?」她挑起眉尾,「若是像你这样,成日里杞人忧天,这也不许,那也不能,活得该多不自在?」

「你……」

「再说了,我情愿当个快活的缺牙老太太。活得束手束脚,什么好东西都没尝过,光守着一口好牙又有什么用?」

白蝉没说话,又开始抿着嘴生闷气。

「好啦好啦,知道你是好心。」福纨随手丢开竹籤子,拍了拍衣角,「走,带你去看药发木偶。」

药发木偶是传统焰火表演的一种,发动时,点燃竹竿最下面的引线,便会层层喷发,绽开绚丽烟火,观之如火树银花。

与此同时,火|药还可带动特製的光蜡纸木偶,表演各类剧目。

两人赶到时,木偶摊前已经围了不少人。福纨踮脚,眯眼看清了顶上的小人。

「唔,今天演『劈山救母』啊。」她略带失落,「还以为是『大闹天宫』呢。」

「劈山救母?」

「三圣母啊。」福纨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宝莲灯,沉香,没听说过?」

白蝉困惑地眨了眨眼,泪痣轻轻一晃,张嘴欲问,药发木偶表演却突然开始了。于是她便维持着薄唇微张的姿势,愣在了原地。

福纨瞥了眼喷发中的木偶,又回头去看呆楞楞的白蝉,视线微微下移,落在她淡色的唇瓣上。映照着火光,她唇珠处微凸的阴影分外清晰,像是诱惑着谁去咬一口。

「这真是……」白蝉喃喃惊嘆。

福纨附和点头:「是啊,好看极了。」只不过,她并不关心引起阵阵欢呼的药发木偶,注意力全然集中在白蝉微颤的唇珠上。

人潮汹涌,她们勾着手指站在几米高的药发木偶前,仰头望向不断喷发的热情火星。

药发木偶表演时间很快结束了,艺人领了赏钱,观客也各自散去。两人挑了一处僻静栏杆歇息,面朝着黑漆漆的河水。

「喜欢焰火?」

白蝉回过神,轻轻点了点头。

「这不算什么,」福纨得意道,「除夕夜宫宴上的药发木偶才叫厉害。得有这个的三倍大,能燃上一炷香时间,漂亮极了。」

「真的?」

「嗯,下回偷偷带你去看。」

福纨掰了点冷掉的饼子,丢进河水,很快有鲤鱼争先恐后地跃起抢食。白蝉站在她身后,越过她的肩膀,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些漂亮鱼儿。

「御花园的锦鲤是海外进贡的,也比这要大上很多。」福纨评价道。

「既然宫里什么都好,」白蝉面露困惑,「你又为何要溜出宫来?」

福纨撑着栏杆,仰头望向她。半晌,她缓缓开口:「也……并不是什么都好。」

「嗯?」

夜风缱绻微凉,捲起两人髮丝,送来遥远的喧譁声响。

福纨仰着脖子,没有说话。白蝉垂头与她对视,她狭长双眼眸光冷冽,最深处却似暗含灼热星火。

不知是柔软夜风让人沉醉,抑或是这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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