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好大。]
「太宰?」
夏油杰走近才发现太宰治全身已经湿透,他坐在空无一人的悬崖边上,髮丝凌乱地黏在脸上,遮眼的绷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开。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身体却持续而又微弱地发着抖。
「你怎么了?」夏油杰惊疑不定地问:「你现在看起来很糟糕……」
「夏油杰。」
太宰突兀地打断他,慢慢抬起头:「恰好相反。」
夏油杰呼吸一窒。
他眼前的少年眉梢眼角俱是笑意,竟然是快乐到了极处,总是一片沉寂的鸢色眼眸亮晶晶的,似乎终于多了些名为希望与期盼的存在。
太宰扯起一抹真切的笑容:「就在刚才,我知道了我的结局。」
[原来那个让我深深艷羡着的太宰治——]
[就是我啊。]
第36章
夏油杰握着油纸伞, 闭了闭眼睛。
咒术师的身体素质一向远超常人,暂且不提伏黑甚尔那种怪物,至少普通咒术师砸穿个水泥钢筋是不会出问题的, 面对太宰治,他颇为困扰地想了想——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把人变成这副模样?
想来想去,也没翻出一个对照组。
他也没能理解这人在说什么,冷静了一会, 开口:「先回旅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太宰治狼狈成这样,太宰治本来就瘦得轻飘飘的, 现在浑身湿透, 衣物不再飘飘荡荡地挂在他身上,整个人顿时成了小小的一团,他虚虚地屈着膝盖, 一隻手捂着自己的胃部, 时不时再咳嗽两声,看起来随时都能失去意识。
但他的眼睛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生命力,这种夜色里, 显得愈发地亮, 他看向远处漆黑一片的星空, 乌云遮蔽了星辰,他却表现得像是已经看见了熠熠星辉一样。
[这世上还有比知道自己死期更美妙的时刻吗?]
除了太宰治, 估计所有人都会将预知自己的死期看作上天的惩罚。
生命进入倒计时,一切准备去做的努力都成了遗憾——但对太宰治来说, 他只感受到了能让灵魂解脱的快乐。
漫无目的的马拉松突然有了终点, 一望无垠的荒漠终于有了出口,他在这世界上无望受苦的日子,终于划下了一个休止符。
此刻他竟然真切地嫉羡起未来的自己来。
[能从mafia大楼上跳下去, 死之前又存在必须活在这世界上的动力,还能有想见一面的人,啊啊,对,在最终时刻来临前,还能做一份硬豆腐寄给某个不知名的人。]
[……我实在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未来了。]
太宰治忍不住笑了起来。
「起来。」夏油杰说:「还能走吗?」
太宰毫不勉强地摊开手,弯着眼睛,嗓音轻柔而又愉悦,又因为失温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和模糊:「啊呀,完全不行,我已经彻底失去力气了。」
夏油杰忽然说:「别笑了。」
说完这句,他就无话可说了,他一生见过无数异常之事,也见过人因为极端情绪陷入疯狂,但太宰无疑是在最激动愉悦时也能保持理智的人,虽然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不需要任何怜悯,但他却仍然在这种时刻,从年长者的角度,无法抑制地生出一种想法。
[……真是太可怜了。]
夏油杰一向知道自己有点喜欢救苦救难的毛病,这也是他当年选择救下美美子菜菜子的原因,但太宰治却是一个註定溺水的人,看见海只会觉得很漂亮,不挣不扎、无知无觉地沉下去,除了他自己,再无一人察觉他正在溺亡。
夏油杰又凝视了他一会,淡淡地:「你能解决我的咒力残秽吗?」
「现在不能。」
「那就没有办法了,悟还在旅馆,所以我不能用式神带你回去。」夏油杰顿了顿,毫不费力地将太宰治抱了起来,感觉像抱起了一隻身材单薄的猫。
太宰慢慢笑了笑。
浅淡的檀香气息,顺着袈裟袖袍一点一点地浸染雨水。
宽大的僧袍将怀里的人遮住了大半,男人又执起竹骨扎成的油纸伞,声音愈发冷淡。
「老实一点,不要让人间失格碰到我。」他说,披散在背后的发尾因他的动作被淋湿了少许:「不然你今天就要爬回去了。」
……
其实用不着夏油杰警告,太宰现在也没有折腾人的力气,他前不久刚刚被五条悟卡着时间往海水里面摁,每一次都是快要断气,才粗暴地将他救活,随后又强行被无量空处灌了一脑袋毫无用处的信息。
然后又被一个人扔到了悬崖上面,要不是他身上的束缚,仅凭这些遭遇,早就够他去黄泉转悠个三四圈。
五条悟一点都没手下留情,他展开领域,本身就是衝着烧坏太宰治的脑袋去的。
——傻了更好。
太宰治一直很轻很慢地发着抖,呛咳声被他牢牢压在喉咙里,只有无法忍耐时,才逸散出三两声,等到夏油杰推开旅馆的木窗,又打开灯,才发现这人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如白纸一般。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太宰治放在榻榻米上,又去橱窗取了一床干燥的棉被。
太宰治无声地接过,披在身上,又抖抖索索地去拆身上的绷带,他的手指因为冻伤而不似以往那样灵敏,连续好几次都没能捏住绷带一角,但他也不开口求助,弓着背,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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