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从昏黄到入夜,漓池一直没有醒来。
那片紫金隐鳞愈发清晰明艷,其上符文光彩流转欲生。
月上中天,万灵入睡。
卧在榻上的神明霍然睁开眼睛,漆黑的双目吞光一般,映不出一点儿图影,上挑的眼尾隐隐泛红,这张漓池用起来清冽高华的脸,霎时变成说不出的妖邪狂肆!
他抬手抚了抚左眼下方的隐鳞,嘴角一勾,发出一声轻笑,身形消失不见。
……
黑夜中,山林幽密。
青拂像一抹游魂似的,在山林中游荡。
半生疯魔被人点破,半生执念不过虚妄。她已经没有什么存在的理由了,也没有什么前行的方向。
青拂只是这么游荡着,等待消散的那一日。
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前路。
「是您?」青拂涣散的神智重新凝聚,她看着前方寒衣如霜的人,「不、不对,你是谁?」
面前的人与白日点醒她的那位神明很像,可他们之间的气质相差太大了。
白日里那位神明一身清冽的灵气,在面前这位神明身上尽数化作了寒凉。
他嘴角含着笑,目光却冷峭,似在讥嘲着什么,看得青拂心中打了一个寒噤。
那双漆黑的眼,在白日那位神明身上,是澄明的潭,在他身上,是深不见底的渊。
青拂本已无甚可害怕的,可看着这双眼,却又不由自主地生出畏惧来。
「你……您要做什么?」她再次问道。
「呵,」突然出现的神明轻笑着,那双深渊一样的眼俯瞰着她,「你们甘心如此消散?」
那双漆黑的瞳中同时映着两个身影,一个哀戚妇人、一对青黑灵虫。
「是谁害得你们落入今日?是谁使得你们疯魔流浪?」
神明垂眸,足履点地,寒凉的夜风拂过寒凉的袖,划过的轨迹仿佛在昭示某种命局。
妇人模样的妖鬼震颤不语。
「世人多沉默……」神明吐息寒凉,幽深的目中愈发讥诮,「是谁,杀死了你们的孩子?」
虫鸣声骤然响起,血色洇上青黑的翼。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
她已身死,疯癫苦寻百余年,可那杀伤她孩子的男人却安度一生重入轮迴,那炼製她母子的修士仍在世间自在修行!
「想復仇吗?」神明莹白的面孔如覆着一层寒霜,更衬得一双墨瞳如通九幽。
「求神教我!」妇人的声音和虫鸣交迭在一起,清明的眸染上血色的怨戾。
神明勾了勾嘴角,左眼下方的紫金鳞片愈发妖冶:「将你的怨与恨,献予我做祭。」
「伏惟尚飨!」青拂拜伏。
神明抬手,苍白的指间凝出一支笔,笔毫黑中夹白,笔身莹白如骨。笔锋入心,沾一笔青黑鬼血,延两道血色因果。
青拂看向因果延伸的方向,一道是杀她孩儿的夫婿,一道是以青蚨制钱的修士!
怨恨既生,化作新的执念。青拂的身躯重新凝实。
她看向一身寒凉、墨瞳幽深的神明,再次大拜:「敢问上神姓名。」
「我名……」神明嘴角勾着漠然狂肆的笑,手掌拂过一身如霜白衣,霎时化作一身玄黑。
「大玄!」
第16章
天色将明,山岚萦绕。
漓池睁开眼,伸了个懒腰。
他这一觉睡得可够久的,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了今早。
又是一夜无梦,因昨日摘下了「哀」的因果线,他身上的伤势又癒合了几分。
漓池现在对哪些因果线可以摘下也有了些许猜测。
自丁芹身上摘下的那根因果线是「惧」,生死间有大恐怖,这根因果线凝聚着她一路上被妖怪追猎的恐惧,在险些被狼妖吃掉时达到了顶峰。
自青拂身上摘下的因果线是「哀」,大悲之痛难承受,唯以疯癫掩残生,这根因果线凝聚了她与青蚨母的失子之痛,与忘却子亡,疯癫半生寻子不得的哀戚。
喜怒哀惧爱憎欲,它们都是七情中的一种。
这两根因果线都与他有了联繫,除此之外,它们都凝聚有一种极端且纯粹的情感。
这样看来,他所摘下或许并非因果线,而是引动因果的七情引。
七情强烈如青拂那般,竟可在因果早已断裂的情况下强行续之百余年……
漓池收好两根七情引,正准备去斫琴时,忽然嗅到一阵香火气。
一缕淡青烟雾缭绕眼前,漓池伸手,这缕香火就乖乖盘入他掌心,缕缕祈愿声从中传来。
敬谢神明,救我小女。
这是个虔诚的妇人声音,漓池记得,这是铜豆娘周杏的声音。
祈神护佑,不生灾劫。
这是个男人的声音,来自铜豆爹郑粮。
谢谢神仙!求神仙以后也保佑我和我爹娘,还有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哥三……三哥还没有三嫂,求神仙保佑我三哥能顺利娶到三嫂,他喜欢漂亮的,还有四哥,爹说他还没到娶媳妇的年纪,不着急,然后是五……
……这个奶声奶气的小嗓子,是铜豆的声音。
除此之外还有些其他人的祈祷声,大约是铜豆的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哥四哥五哥六哥。
铜豆排行老七,郑粮家是真能生啊……
做个神仙牌位不难,郑粮当天就挑好了木材,让木工最好的老二郑黍削了张牌位,给刻上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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