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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酒这才缓了颜色,温声问道:「殿下的朋友?」

梁珩说:「宫里先生的儿子呀,陪我读书的。」

「读书」二字说出来,顿时满座哄堂大笑。沈育在一众公子哥儿嘲弄的起鬨中面不改色,对梁珩说:「我是陪读,不是陪酒。殿下,草民请您回宫听学,惜取光阴,切莫随意蹉跎。」

梁珩十分惊讶:「你这人,授课时唠叨也罢,怎么放假还要追着念经?除了劝我读书,你就没有别的事做了?」

沈育后槽牙磨了磨。

陪酒觉得有趣,问道:「殿下新请了夫子?」

「是呀,」梁珩说,「听说是汝阳的名师,遇上我只能算倒楣,一看到经卷我就头疼。」他剥了荔枝塞进嘴里,懒洋洋的不愿挪动,朝沈育摆摆手:「先生放我假,我也放你假,忙你自己的去别管我了。」

沈育:「一刻钟前就该授课,哪里在放假?」

梁珩:「……」

珠帘再次分开,信州听见动静,回过头来,梁珩脸上挂着两条宽泪走出温柔乡。众公子哥依依不舍:「殿下常来啊!」

沈育紧跟在梁珩身后,像押送服刑犯。

梁珩握住信州扶过来的手,难以置信:「我下午真的有课?」

信州低眉顺眼:「臣以为殿下知道。」

梁珩站不稳了,东倒西歪,恨不得晕倒请假,昨日不知是谁通知他今早不必晨起,只管睡到日上三竿,他便以为是没有课了。出门找乐子,也没人提醒他。

果子酒馥郁的香气沾染梁珩一身,让沈育想起第一天见到梁珩他也是喝得晕晕乎乎。信州忠心地递来手臂搀扶,梁珩却偏要往沈育身上靠,大约是头晕得控制不了方向,歪了一下,来扯沈育的袖子。

沈育被他压着半边肩膀,想起雅间里给梁珩餵酒的陪侍。梁珩不是恪守礼数的皇室贵胄,他天然的随性惰怠、放纵轻浮,说不得就是在风月场里耳濡目染学来的。

怀着轻视的心情,沈育向信州问起那个陪酒。信州却说:「您说笑了,那哪能是陪酒小倌。那是相府的段大公子。」

南亓国相段博腴,一生勤恳为国,兢兢业业,他的大公子段延陵青天白日里陪逃课的太子爷寻欢作乐。

梁珩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也不闹腾,只是走路都犯困,信州试图从沈育背上将人接过来,但梁珩缠得太紧,只好由沈育一路把他背回储宫。沈矜站在门口张望,见到人事不省的太子,默默摇头。

少年人骨架轻,体温高,负在沈育背上,酒气熏得沈育都快晕了。他将梁珩放在榻上,寝殿里服侍的黄门蜂拥而上。

「倒点凉水来,殿下每次喝多了都口渴。」

「哎哟要吐了!」

沈育马上弹开,果然梁珩脸色难受地翻起来,伏在黄门手捧的盆里呕了几口,闭着眼睛又躺回去。

他连眼皮都是绯红的。沈育等了一会儿,不见他清醒。

醉了,恭喜。

沈育对信州说:「今日没课了。」

望都城槐树坊,沈家在王城置办的宅子,住进来没几天,下人们忙前忙后,将荒芜的庭院修整翻新。

木香藤爬满藤架,垂下团团簇簇的白花,沈矜坐在花藤下喝茶,学生宋均陪着他。

沈矜的生活自理能力与他在学问上的建树是两个极端,忽然要到王城暂居,最不放心的是沈夫人,不但派来了亲儿子,还请了学生里最稳重持家的宋均同行。

沈育找到他们时,宋均正剥了几个荔枝果,晶莹地堆在瓷碟里,搁在先生手边。沈育看见荔枝就想起梁珩在陈玉堂的荒唐行径。

「他和人喝酒,喝得大醉酩酊,丝毫不记得有课。」

沈矜吃果喝茶,没开口,宋均好奇道:「太子珩么?听说崔先生等也拿他没办法。老师以为如何?」

沈矜回答儿子的话,说:「你同我告状,我又能向谁告状?陛下么?」

听者有心,沈育一愣,这才觉得奇怪。抵达王城半月有余,尚不闻皇帝召见,也从未驾临储宫督察太子功课。

沈矜问宋均道:「你每日用功,为的是什么?」

宋均本是郢川人,少时慕名拜入汝阳沈氏学塾,为求以明经策论考入庙堂,得一官半职,施展才华。

沈矜又问沈育:「你不用做官,也不为名利,每日用功,为的是什么?」

「育哥儿能为什么,」宋均笑呵呵,替他答了,「不好好念书岂不是要挨老师的戒子鞭。」

沈育若有所思。

「太子珩既不用考取功名,也不会挨鞭子,」沈矜长嘆,「怎么肯安生坐在书房里,听人念催眠经呢?」

梁珩大醉三日,三日都没出过后殿,沈矜也学聪明了,不再来回白跑,吩咐儿子替他查看状况。

这日沈育又去储宫,王城里热得街道不见行人,只有白灼的日光晃得人眼瞎,沈育戴一顶绸帽遮阳,一进储宫情形又大不相同——假山湖泊、绿柳成荫,百花盛放、莺啼燕转,连廊一望无际的竹帘蔽去日头,光影青斑随风游走。

湖面清风徐来,一座水榭立在中央,四面轻纱层迭飞扬,现出水榭中重重人影。

还未走近,已听见嬉笑欢闹。

水榭四角都站着人,梁珩蒙着眼睛伸手乱摸,他今日不穿王服,换一袭轻便的纱衣,衣摆长袖跟着他蹦蹦跳跳,活泼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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