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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每次敲打过你,半夜要偷偷来上药的,你睡得熟,想必是不知道。」

梁珩或许也是如此,沈育心想,他只是没看见,并非陛下不疼爱他。若非出于父子情谊,文神皇帝又怎会拿皇家颜面开玩笑,诏令四师为梁珩讲学,接二连三气走了崔显等人,还要请来沈矜。

连日来梁珩为了写孝论熬了不少夜,白天上课无精打采,常靠着沈育肩头就眯起眼睛睡昏过去。

沈矜用竹简敲一敲书案,梁珩惊醒不到半盏茶功夫,又歪在沈育身上。

「你回你自己位置去,」沈矜不满道,「别总让他靠着。」

沈育也无可奈何:「我一走他就歪地上了。」

梁珩睡梦中发出一声认同的哼哼。

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真给梁珩磨出一篇论述来,写了满满两大页麻纸,沈育改过后他再誊抄一遍,工工整整,无可挑剔。

「陛下何时考校功课?」多日过去,沈育等得不耐烦了。

梁珩也很茫然,他做准备的时候兴高采烈,浑然不觉这么多天以来文神皇帝是一次也没再提起过考校的事。

他们在清凉殿孙厢里贪凉,吃冰镇过的荔枝与脆李,果汁清甜爽利。经过一番课业合作后,梁珩显然把沈育划进了自己人的范畴。

信州跪坐在二人身边,将剥好的荔枝放进冰盘,敛眉一言不发地听他们聊天。

「那可能是……」梁珩想来想去,「最近病情又加重了,没空管我吧?」

「你自己的父亲,病情如何你也不去探望?」沈育一皱眉,梁珩就有点瑟缩,辩解道:「无诏不得擅入宫闱!」

沈育道:「你是太子,不是臣下,皇帝是你的父亲,探望父亲病情还需要什么诏书?他不来就你,你不懂得去就他?把你的功课带到陛下寝殿去,念给他听。」

信州看了沈育一眼。

梁珩先是目瞪口呆,仔细一琢磨,竟觉得此主意十分不错,顿时眉开眼笑:「那你要陪我一起,若是父皇提问,答不出来时你可得救我。」

沈育满口答应,咬着李子,目光越过冰盘与总打量他的信州对上。这个惯来温顺的侍人眼中有某种隐晦的含义,那时沈育尚且不懂。

望都闾巷在北,王宫在南,储宫在王宫的更南边,风水上称为倒骑龙。此类格局历代都极为罕见,之所以这样建造,乃是因为国朝的先祖被塞外鸟夷人打退到涿水以南,偏安一隅,为了警醒子孙后代夺回故土,于是令王城坐南朝北,取名「望都」,是北望故都之意。

沈育从前只在书上读到过王宫章仪,记载其斑斓金碧、崒然峻峙的文赋诗句脍炙人口,章仪宫是南朝威严所在,时人莫不憧憬嚮往。

高宫室,大苑囿,琉璃瓦,白玉阶。楼阁廊庑绵延不绝,置身于宫道,左右视线皆为高墙所阻,身后是禁中护卫把手的宫门,身前是不知通向何处的石道。

梁珩带着沈育三绕两绕,彻底迷了路。

「半年前我来的时候,」梁珩稀里糊涂地走进死胡同,「这里还没有墙啊。」

他上一次进宫竟然是在半年前……沈育扶额。

巷道侧开一道拱门,门里出来一面白小生,向二人行礼:「殿下,请随臣来。」

这是个阉人,梁珩认得他,据说半年前迷路也是这位宫人领他出来。

「殿下只记得去东市陈玉堂、西市解绫馆的路,十天半月也不见得进宫一趟,当然不识方向了。」宫人打趣太子。

梁珩脾气好得很,呵呵笑道:「父皇不喜见我,我来得勤了岂不是惹他烦。」

宫人领着七拐八绕,走到人多处,放眼望去清一色是白面无须的黄门侍郎,不曾见一位宫女、一个护军。行步在王宫里,仿佛梁珩与沈育才是异类。

到达前殿广场,龙尾道前是一左一右两座阙阁,中间復道相接,绘以五彩覆盖白瓦,华美如飞虹。

走得越近,人便越小,阙台越巍峨高大,令人仰止。

左为天禄,右为凤阙,书中称为龙凤双阙,台阶有数百级,即使身强力壮的青年人徒步上阁,也不禁气喘如牛大汗淋漓。

宫人领二人往凤阙去:「陛下在阁里。」

沈育有些意外,以文神皇帝弱不禁风的身子骨,閒来没事爬阶梯为乐?

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凤阙下停着一架肩舆,梁珩熟稔地往垫子上一坐,两个壮实的黄门就要将他架起来爬台阶。

「欸,」梁珩忙叫停,「叫沈公子自己走上去么?快来个人抬一下。」

「不,不用,」沈育一惊,从没得过这种待遇,光是想想都觉得彆扭,「我自己走,没事。」

梁珩听他这样说,又从肩舆上下来:「那我陪你一起吧。」

「殿下,」宫人劝他,「爬梯子可累着呢!」

「无事,我和沈公子活动活动筋骨。」梁珩挥退左右宫人,和沈育迈步往凤阙台上去。

行走在天梯上,台阁遥遥在望,脚下台阶雕刻神兽祥云、文臣武将,拱卫着凤阙里的帝王。

流金铄石的日头鞭打在两人脊背。梁珩爬了一小段就停下来撑着膝头。

「把你的轿子招上来吧。」沈育嘲笑他。

「你……为什么,」梁珩汗流浃背,「不累么?」

沈育面不红气不喘:「背你上去都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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