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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入新人,向来听随主子心意,众人之中独选阮阮,你们道是为何?」

景尚服细细吹去花灯上的灰,带着笑看向她二人,可是这灿烂的笑里,却有着让人生畏的寒意。

娥儿雪柳面面相觑,也察觉出了景尚服的怒气,再不敢掉以轻心,扑通一声跪地,「奴不知,请尚服赐教。」

景尚服提了花灯,腾出一隻手来,嵌着粉色桃花状花钿的细长假指划过雪柳左脸。

顷刻间,雪柳脸上现出一道血印,雪柳咬紧了嘴唇,却不敢多言。

「你们上一次听阮阮说话是什么时候?」景尚服收了手,一字一句道。

明媚光束从橱缝中洒下,投到阮阮跟前,阮阮身子微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待午间用膳,已不见了娥儿雪柳的身影,而太后亦不曾提起她二人过。

在福德殿做了两年掌灯的娥儿和雪柳,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从没有来过。

阮阮在惶恐中,愈发沉默。

不多话,反而能听到更多的话,这是娥儿雪柳离开后,阮阮悟出来的道理。

她的日常活计很简单,因着会写字,且写得还不算难看,所以每日花一两个时辰洒扫完,她剩下的时间都是在帮太后抄经书中度过。

宫中时日漫长,景尚服常常会陪太后话些新鲜的事情,其中就不乏提到曹小将军。

比如说,水患厉害,曹小将军带着他的人马,浩浩荡荡到大河沿岸种数。半天时间,就将整个东京城的小树苗全种完了。

再比如说,曹小将军又研究出了一种新弩,威力大,爆发力强。

每每这时,周太后都是微笑倾听着,有时也会插上一两句,「那百里阎魔回来,说书先生又要讲城中的火腿被卖光了吧?」

阮阮听着不解,停笔看向景尚服,却见景尚服含羞带怯。

「都是那些浑说书的造谣,曹小将军不过是好了那一口而已,就被他们如此编排,太不厚道。」

周太后不置可否,却又打趣道:「炭张家的炙鸡和花鸭买不买得到,哀家不敢肯定。但角炙腰子哀家敢肯定,定是被他全包了。」

「奴也不知,为何他会好这个……」

喜欢吃腰子?阮阮也觉着有意思,可她忘了自己手中的笔正蘸了墨。

这一停顿,墨汁落到了淡黄色宣纸上,她想去擦,可又觉这墨滴得甚有意思,遂孩童心起,抬笔顺着墨滴慢慢细描,勾了只珠圆玉润的大肥猪。

待她反应过来自己调皮了,忙将宣纸收起,又怕被周太后瞧见,只胡乱塞进了抄好的佛经里,装作她从未失神过。

只是隔了一日,当她再次想起她画的这隻肥猪时,她才心慌意乱地发现,它不见了,一同不见的,还有她抄好的佛经。

阮阮大骇,准备去向太后请罪,还没跪到太后面前,却听她说:「阮阮,曹小将军下月又要出征,所以你抄好的那本经书,哀家让人送给了他,你莫要着急再寻……」

阮阮本在害怕,听周太后再这么一说,原本悬着的心,又一次被掐在了嗓子底。

她只是一个,想着混吃混喝胡乱过日子,没有目标,没有志向,没有亲情,甚至连好友都没有的小宫女。

如果她画的猪,被曹小将军这个百里阎魔看到?

阮阮想到一字:卒。

第4章 太后

画画那事儿,被阮阮埋在了心底,如此在惶恐中过了月余,并未听那曹小将军问过来,她才稍稍放宽心。

阮阮想,以那百里阎魔的猖狂劲儿,必定是个粗糙练兵的,哪里有那閒情去翻佛经?

思及此,在夕阳淡黄色霞光照耀下的阮阮又想,说不定那糙汉子会念着太后恩宠,将那佛经用香火供奉起来也说不定。

想到他竟然供奉她画的胖猪,阮阮偷乐,忍俊不禁。

此小插曲搁浅不提,景尚服生母病逝,周太后恩准,许了她半月的假,回家奔丧。

周太后性子冷,身边伺候的人不多。景尚服一离开,贴身伺候的任务便交到了阮阮身上。

几个月的朝夕相处,阮阮察言观色,牢牢记住了周太后的喜好,凡事不需吩咐,只一个眼神,她便知周太后心思。

天空中响了第一声春雷后,便开始了淅淅沥沥的大雨。春困秋乏夏打盹,刚用过晚膳,周太后便觉着乏了。

阮阮伺候她睡下,可谁知没多久,深青色床幔中便传来一声尖叫,「光儿,别走。」

声音悽惨,惊惧中夹杂着多日压抑的悲伤,这样子的梦魇,阮阮似曾相识。

曾经,小娘在睡梦中,也这样呼唤过父亲,可纵是小娘情深,但父亲却始终没有暖心回应。

阮阮闻声,立马掀开帘子入内,低声询问,「太后可是梦魇了?」

帘内人已从睡梦中醒来,脸上尤带泪痕,只轻抬眼皮道了句:「是阮阮啊。」

阮阮低应,「是奴。」

周太后嗯了一声,復又转身面向床内而卧,再无它话。

黑夜安宁,木窗外是远远近近的雨声,阮阮悄然退出床幔外,只听得帐内传来幽幽的嘆息声。

阮阮屏住呼吸,心悬了一夜。

光儿?

崇光帝?

阮阮想起自她进福德殿,便从未见到过宫人们口中所说的天下的主子,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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