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宁看着余芝面无表情地叉掉那条简讯,又乖乖地有礼貌地道别,他心里更加笃定「分分钟几亿上下都能这么淡定的孩子家里背景一定很深……」
回去的路上,还是苏扬开车,彭明在副驾,余芝本想着先回养老院看看,刚才林奶奶的状态很不好,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手机突然又急促响起,电话竟然是顾承修打来的,余芝这些天心里一直有些隐隐约约的预感,她咬着嘴唇接通电话,
「顾总?」
「你在哪?马上到南山医院来,」顾承修的声音听起来低沉又沙哑,跟往常沉稳的样子大相径庭,「余芝,你……能不能把我爷爷的爷爷带来?」
她心臟像是在跳楼机上忽然下坠,
「我明白。」
拜託苏扬把她送到顾家写字楼附近之后,她一刻也不停地朝着养老院跑去,一路上她想了很多措辞怎么告诉顾爷爷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结果突然在养老院门口看见了顾爷爷。
顾满囤黝黑光亮的脑壳似乎跟往常一样,又不一样了,他还是那副笑眯眯地样子,好像早就知道余芝要来一样,
「丫头,走吧。」
「顾爷爷……」
「我都知道,」老顾摸摸自己的脑壳,「没想到,哈哈没想到,俺真是没想到。」
「什么?」余芝本来酸涩的眼睛看着顾爷爷和往常不大一样的笑容,有点懵了,「您都知道?」
「是,俺都知道,俺已经……」
他话没说完大门又被打开,养老院里剩下的爷爷奶奶们乐呵呵地站在大门口,一个个的,衝着顾满囤伸手,
「老顾,你说你没啥心愿,一定会是最后一个走的,现在怎么样?赌给我们的钱你可不许赖帐啊。」
「就是,你还说给我买个纯金的缝纫机呢也没买。」
「还有我的钻石红缨枪!」
「我的呢我的呢,我的哈勃望远镜呢?」
「……」
众人七嘴八舌的要起帐来,被围住的老顾光头一扬,眼睛一瞪,老无赖气质展露无遗,
「你们这帮老东西,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惦记钱,俺不还,要是有能耐,下辈子找到俺,俺再还!」
说罢他衝着那些人潇洒一挥手,只衝着老马作揖,
「马爷,还得劳驾您最后一回。」
「行,」马爷眼眶红红不过还是笑模样,「最后一回。」
老顾上前牵住余芝的手,又牵住老马的手,最后衝着养老院的门头看了一眼,喃喃了两声,还是头也不回地朝着前路看去。
越靠近南山医院,余芝心里的那股预感越强烈,她紧紧抓着顾爷爷的手,微微发抖。
这个黑脸老头总是笑嘻嘻的,平日里没有一点长辈的架子,就像是个年岁大了些的朋友,就爱跟余芝唠叨一些日常琐事,在养老院里就要数顾爷爷跟她说的话最多了。
她常常想,自己的亲爷爷会是什么样子,想到最后总是这个黑脸老头笑眯眯地叫她多吃些的画面。
「爷爷。」
马爷爷已经离开,这个正在上升的电梯里只有余芝和顾满囤,「你要走了吗?」
顾满囤盯着那个红色的数字停在「7」,他粗糙又厚重的手掌轻轻摸了摸余芝的脑袋,像是突然知道了什么秘密,衝着她挤挤眼睛,
「不,小余,我们会和你永远在一起。」
「叮——」
电梯门打开,走廊上站得满满当当的都是西装革履的人。
站在最前头的顾承修,眼下已经有了淡淡乌青,长眉拧成一团,看见余芝和顾满囤才稍稍舒展一些,
「顾总,爷爷……」
「嗯,跟我来。」
他长腿迈开朝着最里面的一间病房快步走去,西装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顾总背后已经汗湿一片,皱成一团。
余芝拉着老顾的手,走一步心就沉一点。
那间病房极为宽敞,正中的病床上,顾青田带着氧气面罩睁着眼睛眼神涣散。
各种仪器的声音此起彼伏,那个昨天还十分强壮的顾家爷爷突然就成了干瘦枯槁的小小一团,他倔强地用尽力气在呼吸,陷在仪器包围中的他好像在等着什么。
顾承修手指轻轻抚过顾爷爷的头髮,附在他耳边说道:
「我把他们带来了,爷爷,我把他们带来了,您看见了么?」
顾青田已经有些发白的眼球转了转,最终停留在顾满囤的身上,他满是皱纹的手颤巍巍地从床边抬起,伸向他的爷爷,
「爷……」
顾满囤脸上的神色一暖,握住孙子的手,眼中再没有旁人,
「青伢,我来了。」
就这么一句话,众人看着病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小老头,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光彩,他撇撇嘴角像是在埋怨,
「爷爷,你怎么才来,太黑了……这里太黑了……我好害怕啊……咦婳」
顾满囤手轻轻搭在他额头,像是在哄孩子,
「不怕,爷爷答应过你的,只要是黑的地方,爷爷都在。」
哪里最黑。
刚刚死去要被带入地府的那段路最黑。
刚死的时候,顾满囤在鬼差后头跟着就想啊,青伢自己肯定不敢走这段路,伢儿要是害怕的不肯入地府咋办么,要是不能入轮迴可是要受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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