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颂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一长一短地交迭着又分开。从沙县小吃到筒子楼下的路程不过十分钟,苏乐生却好像觉得过了很久。
「晚安。」
走到楼道沙发边的时候,梁颂忽然对苏乐生说。
苏乐生怔了一下。
【晚安。】
他打字回了梁颂一句,开门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看见梁颂把书包枕在脖子底下,高大的身子像上次一样在沙发上蜷缩起来。
「收购:旧冰箱、旧彩电、旧手机、纸皮废铁、元宝糊……」
老李蹬着循环播放收废品广告的三轮车在附近盘桓,他破锣似的嗓子伴随着《可可西里的牧羊人》的歌声凄凉地响彻云霄。
苏乐生嘆了口气,捡起楼道里不知谁扔在那的饮料瓶,关上家门。
夜里的风很大,「呼呼」地从走廊外灌进来。不知哪户人家的窗户被吹坏了,室内传来几声暴躁的脏话和一阵叮叮咣咣修理东西的声音。
不一会儿那声音平息下去,208的门开了。
苏乐生抱着一床旧毛毯走出来,替梁颂把被踢到地上的校服捡起来,把毛毯搭在他身上。
梁颂睡得还真死,他动静这么大都没醒。不过这样也好,苏乐生鬆了口气往回走,家门「喀哒」一声关上时,躺在沙发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身上的毛毯很柔软,还带着属于小哑巴的茉莉甜香。苏乐生的发情期过了没贴抑制贴,身上的味道没了阻碍,几乎浸染进毛毯的每一丝纤维。
梁颂把鼻子埋进毛毯之间深深地嗅。
第二天是周末,清晨天一亮,苏乐生出门买菜刚打开门,就看见一张元气满满的笑脸。
「早上好。」
梁颂站在楼道里,漆黑的眼睛亮亮的:「谢谢你的毛毯,很暖和。」
【什么毛毯?】
苏乐生窘了一下,想从梁颂身边直接走过去。
「啊,昨天晚上不是你给我的毛毯吗?」梁颂一怔,眼里亮亮的神采黯淡下去,「我还以为是你给的呢……」
【是我给的。】
苏乐生原本不想承认的,可看他这副失落的样子不知怎的又忍不住说了实话【别弄脏,回头还我。】
「我不会弄脏的!」梁颂立刻又笑了,跟在苏乐生身边下楼,路过那张沙发的时候伸手拿了什么东西,「对了,这个给你。」
一样方方正正的硬物被塞进苏乐生怀里。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上下册的人民文学出版社《红楼梦》,崭新的。
「语文老师上次是不是说小测要考前十五章的内容,还要检查每个人有没有买书?」
像是怕苏乐生不肯收,梁颂又补了一句:「我路过书店看台打折才买的,不贵。」
其实初中的时候,苏乐生就在图书馆里把《红楼梦》看过好几遍了。
语文老师嘴上说要检查大家有没有买书,但他知道苏乐生的情况,到时候没书也不会为难他。
可不知道为什么,苏乐生没把这些话告诉梁颂。
【谢谢。】
外面有点下雨,他仔细地把书装进买菜用的塑胶袋里揣在身上,下楼的时候,一隻小小的橘猫不知从哪里蹿出来,吓了他一跳。
苏乐生作势要追,小橘却早已一溜烟躲进不远处的楼洞里,隔着锈迹斑斑的铁门,在停得横七竖八的自行车和电动车之间冲他骂骂咧咧。
要在往常,苏乐生根本懒得和猫斗气。今天却莫名觉得这小傢伙嚣张得好玩。他从地上捡起一颗玻璃弹珠,摘下头上的发圈绕在指尖当做弹弓,往小橘的方向打去。
小橘吓得跳起来。弹珠「骨碌碌」从它脚下滚过,落进看不见的黑暗。
它愣了一下,骂得比之前更大声了。
苏乐生忍不住抿了抿唇,拍拍手转身。
「它怎么叫得这么……」
梁颂跟着下来,望着声嘶力竭的小橘蹙了蹙眉,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
片刻后他放弃了:「怎么这么难听,这是猫?」
【习惯了,它妈妈就是这样。】
「你还认识它妈妈?」
【它妈妈外号叫喇叭,附近叫声难听的都是它的孩子。】
「喇叭?」梁颂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失笑,「这名字谁起的,还挺可爱。」
【不知道。】
「挺可爱」的苏乐生又是一窘。他让梁颂别跟着自己,买完菜抱着两本书走到家里,后知后觉地感到被雨打湿的头髮有点碍事,抬手拢住头髮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发圈又不见了。
奇怪,总不能是被小橘吃了吧?之前买的一大包发圈已经用完了,苏乐生边拿毛巾拢住头髮边想。
梁颂就这么在苏乐生家的走廊上住了下来,时间未定。每天早上苏乐生背着书包出门,都能看到他在楼下等自己。
一开始,苏乐生不肯让梁颂跟着自己,没过两天这个「原则」就放宽了,变成梁颂不能在公交车上挨着自己坐,再然后,就变成梁颂不能在学校里和自己说话了。
和之前不一样,苏乐生的这条「原则」雷打不动。刚开始的时候,梁颂总是委屈巴巴地问苏乐生为什么不肯理自己。苏乐生不回答,他慢慢地也就不问了,「听话」地在学校里和苏乐生保持着距离。
甚至连楼道里的沙发也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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