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敛一坛酒已喝空,日头正好,她卧在墙头,大醉而眠。
被夏棠推一推,她死猪一样根本没动,只动了动手指,喃喃道:「……莫吵……」
夏棠把左手给她晃晃,蹙眉道:「我手指好了,你说我手指好了就收我的。」
「……」
「李敛。」
「……」
「李敛!起来!」
夏棠又大力推推她,李敛眉头也蹙起来,无力摆手道:「……莫聒噪……」
「李敛!你还说我,你自己都说话不算话!」
夏棠恨得下了狠,使劲一推她,李敛本仰睡在女儿墙的单片瓦上,叫她推得身子一晃,猛侧个身,我操一声就从墙头掉了下去。
「李敛!」
夏棠大惊而叫,连忙攀上梯子,顺墙头朝下观瞧她。
李敛半趴在巷子的黄土地上,一身黑衣摔成了灰的,夏棠又急唤了她几声,她才缓翻过身来,赖躺在地上,闭着眼慢慢道:「胸都要摔平了……」
夏棠咯咯笑起来。
她放鬆下来,又有些怯缩,幸灾乐祸地道:「不该我的事,是你自己不守诺言。」
她爬过女儿墙骑在墙头上,从里园拉出梯子放下去,顺着梯子下到李敛身边,插着腰俯视她。
夏棠道:「你起来,教我功夫。」
李敛嘆了口带酒意的气息,懒洋洋道:「小姑奶奶,今天你就饶了我罢。」
夏棠弯腰看了她许时,蹙眉评道:「你怎么喝得跟个酒狂似的。」
李敛嗤嗤笑起来。
「酒中仙,撂地仰。」她慢慢和歌,「我非侠,我非我。」
她反覆地低唱这两句,好似除了这两句,余下的皆不会。
夏棠先撇嘴,慢慢倚着墙蹲下来,侧脸看着她,片刻和她一同合唱,唱着唱着笑了起来。
倚着王府殷红的外墙,她仰头望向头顶青天,胸中鸟高飞而去,跨海破云,振翅万里。
慢慢停下来,她吸了口气,侧头看躺在地上的李敛。
她仿若已再度睡去,满带漠北颜色的面孔湮在黄土中,落下的睫羽上一份灰土,九分洒拓。
明珠蒙尘,而所携者却丝毫不惧使珠蒙尘。
望了她片刻,夏棠喃喃道:「我要像你一样就好了……」
「你尽好别像我。」
李敛忽然开口,夏棠猝不及防怔了怔。
「……」
静过片刻,李敛道:「今日有鹰来。」
夏棠无言静听着。
过片刻,李敛又道:「鹰信递言,远边寻着了我师父的坟。」
片刻又道:「我原心抱希望,还想她许如师祖般,只是弃门登仙去了。」
片刻又缓慢道:「这偌大江湖,终只剩我一人了。」
「……」
夏棠不知该说些甚么。
在她身边蹲了一阵,夏棠干脆收敛衣裙坐了下来,李敛的头和她盘起的腿靠在一起,夏棠便见到她的双眼逐渐闭上,渐又要睡去。
蹙起眉,夏棠用腿推推她的头,道:「哎,你收我当徒弟。」
李敛:「……」
她睁了下眼,看一眼夏棠,又闭上了。
夏棠压根儿不管她,只又推她,道:「你说过的。」
李敛道:「别吵。」
夏棠道:「你收了我我就不吵。」
「……」
「哎,你收我当徒弟。」
「……」
「哎,李敛。」
李敛终于抬起双手,做缴械状道:「好好好,我认了。」
她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扒拉掉头脸上的土。
搓搓脸,李敛静坐许时,深吸了口气道:「要我收你,有两个条件你需遵守,不能违背。」
夏棠大喜道:「你说。」
李敛道:「第一,我知王爷给你请了新西席,明日开始上课,他叫你背什么,你便得背什么,规矩地去,不准再打先生。」
夏棠蹙眉道:「但他们都教些怪道理,我不爱听。」
李敛顿了下,道:「甚么怪道理。」
第十八章
李敛道:「甚么道理。」
夏棠道:「嫁人的道理,妇从的道理。」
李敛愣了一下,反怪道:「你爹给你请的不是翰林先生么?」
夏棠道:「对啊。」
李敛道:「他们不该教你甚么出相入仕的道理么?」
夏棠撇撇嘴,拨拉着地上的石子道:「我也回去问了爹,爹同我言讲,说前朝时大宦官符柏楠妖惑人主,倒行把政,险些倾覆了朝堂,清流派本就对皇祖奶奶被色惑有异议,前一阵子边关还总打仗,男子便更抬头。朝堂上女官本就少,相争中清流朱理派藉此倾轧,当朝虽然还是皇姨奶奶这个女人当家,但其实已经渐生异了。」
又道:「爹还说好的正新派都在朝堂上斗着,要找那样的人教课得看运气。」
又悄悄道:「爹还说,皇姨奶奶为了争这个,偷偷绞死过两个骨肉男童,才只剩了公主姑姑这一个血脉,以此牵制前朝。」
「……」
李敛瞪着眼看着夏棠,酒全醒了。
她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夏柳耽,想起上回见他时,他正拎着袍服下摆,蹲着在那研究那隻白母牛的乳首,还差点叫踢了。
李敛呆了半晌,才道:「扮猪吃虎,你爹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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