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卢尧素来不开玩笑。
连望着殿下的目光都是真挚诚恳的。
纳兰楮拂去又掷了两个一的骰子,幽幽地望他一眼,停了片刻,他沉声开口道,「卢尧。」
「在。」
「你去杀个人罢。」
「谁。」卢尧认真领命。
太子殿下朝后仰倒在软塌上,闭目长嘆道,「随便。」
「只要别再和孤说话。」
「......」
起云台明殿敞亮,净似琉璃。
空荡过堂,虽金雕玉砌,却并不给人奢华俗世之感。
那三墙之上,是栩栩如生宛在目前的神像,好比八仙过海。一笔一画皆是令人震撼的勾勒之力。色彩沉而不暗,形态扬而不张,只要踏进这明殿,便自觉肃穆庄严,便是不信神佛之人,也要驻足凝望生畏。
上一世秦书到这里时,便震嘆不已,她本是不信神佛怪乱之人,却不由在这殿前仰望凝目良久。
那是一种超然的心境,参不透,悟不穿。是由内而外,由心底深处涌现的净清之感。
秦书和裴郁卿跪坐佛按前,规矩抄经。
裴郁卿昨晚一整夜不曾搭理她,她主动搭话他也不回,冷酷地令人高攀不起。
秦书也不知他哪根筋搭错了,生的哪门子闷气。
她抄完了一页经书,翻过一页。抽空侧目看了一眼,他写规整字的时候,笔画仍有连行之意,看着每个字都正,实则仍带着说不出的肆放之风。
他虽然一整夜没搭理她,但意外的是她竟然不生气。想前世的裴郁卿,哪里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秦书看了眼他纤尘长睫轻覆,自眉骨到鼻樑,再到轻抿的唇,流畅如削的轮廓。很熟悉,也很怀念。
看着他认真写字的模样,愈发觉着他生闷气的样子格外新奇。
秦书没了凝神的心思,凑过去瞅了眼他经书的页数,偏头道,「你怎么抄的比我要快两页。」
莫不是他这本经书的字要比她的少?
裴郁卿笔尖停顿了一下,继续抄。
他这架子端的还真够久的。
秦书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轻哼了一声,回去抄书。
裴郁卿一边写着,唇角的笑意轻勾一瞬,如风而拂。
两个人安安静静抄了一会儿,秦书越想越气,她把笔一丢,拽过他的衣襟直视他,「裴卿,你对本宫有何不满直说便是,再这般不识好歹,当心本宫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裴郁卿瞧了眼她揪住自己衣领的白皙小手,温声道,「微臣不敢。」
秦书冷笑了一声,「你有何不敢,你简直什么都敢。」
她鬆开他,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简直和陛下一模一样。
裴郁卿握着青玉笔桿,指尖轻轻收紧,他垂着眼,语气有难察的落寞,「臣只是觉得,殿下丝毫不在意我。」
秦书没想到他以这样的方式倒打一耙,她愣住,「我何时不在意你?」
「殿下从来都没把微臣放在心里,对不对。」
他盖下来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握着笔的指尖也是轻微可见的力道,这些小细节简直直击秦书的心臟,她甚至禁不住有些心慌。
「我一直将你放在心上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顺着哄他,只是他这副清纯不做作的模样委实令她怜惜。
秦书心中怅然暗嘆,眼前这裴小狗上辈子但凡懂得这样同她相互勾搭,何愁两个人半生都难有温存地走到死别。
她总是能这样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假话。
游山道士也没她会骗人。
裴郁卿听完更是黯然,秦书手足无措。
「我......我说真的。」
她捏紧了衣裙,说话都有些磕巴。
和裴老狗虚与委蛇了一辈子,假意还是真心,她早已自己都分不清了。
他们两个说起海誓山盟款款情深的话向来连草稿都不用打,可现在面对不大一样的裴小狗,对他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她还真颇有罪恶感......
「那殿下为何都不会为臣醋一醋。」
「......醋、醋一醋?」
秦书怔在原地。
「殿下最擅欺人,只怕是对着一隻小狗,也能情深款款地说出海枯石烂的誓言。」
裴郁卿语气染着委屈,微微偏过脸去,似乎连余光都不愿意看见她。
秦书语塞,眼巴巴望着他。
她眼下不正对着一隻小狗盟誓吗。
哄人的事情她没有半点经验,秦书扯了扯裴郁卿的袖子,试探道,「咳,那,那我......我错了?」
她十分看眼色地认错,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发展的方向已然歪了。
原本她要同他理论,哪怕和他吵架,她也决不会输。但裴郁卿以弱自居,她就浑然灭了气焰。
「你错哪儿了。」
裴大人别过脸问。
「......」
对啊,她错哪儿了。
她也没错啊。
不过她最会胡言乱语了,「我不该不为裴卿吃醋,不该让你抱别的女人,不该在你生气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裴郁卿抿唇不语。
她还挺会说。
但是一点诚意也没有,他是不会如此轻易原谅她的。
第22章 佛前几多悲 (二)诸神在上。……
秦书见裴郁卿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他想的什么。她挠了挠脖子,继续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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