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佳人,还是不要去连州煎熬了,恨我也罢了,要是对陛下生出怨恨,实在不妙。」颜延轻描淡写地推辞了皇帝的美意,「容我多嘴一句,不管景彦生两个还是四个,哪怕生十个八个,如果太子不中意我们,今日许给他昆连,他日都是杀他的刀了。」
皇帝双目低垂,片刻后像是想到什么趣事,居然轻轻一笑:「是多嘴了。」
「我与陛下这些年的情谊,多一句就多一句吧。」
「我有没有儿子你先别急。要是着急没人顾全景彦,我这就给你许婚,多生几个,每人有你一半本事,他就有人顾全了。」
颜延毫不犹豫地干脆拒绝:「使不得使不得,我一个杂种,浑身上下净是臭毛病,陛下真念旧情,还请开恩多赏些金帛,趁这些天我在京里,让我快活快活,让乡下人见见世面。」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不见拘束,让做了许久壁上观的程勉十足地目瞪口呆,觉得比看戏还热闹千百倍。
但直到此时,程勉终于意识到原本在他心中遥不可及、深不可测的皇帝,其实也是个年轻人,借着酒意放鬆下来后,意随神动,神态中竟然有些少年意气。
程勉渐渐听得出神,有时甚至还忍不住跟着偷笑起来。忽然,也不知道他们是说到了哪一处,毫无预兆地,颜延扭过头来,仔细看了一眼程勉,然后说:「陛下,让阿眠随我们回连州吧。」
颜延的神色和语气都异常郑重,说完肃容望向皇帝,坐姿随之端正了起来,与之前的嬉戏肆意,简直判若两人。
他们一直都没和程勉说话,程勉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记不起来事,插不进故人叙旧,他们又聊得兴起,所以被忘记了。没想到突然间话题又转到了自己身上,再被这样一双清澈的蓝眼睛看着,程勉整张脊背登时僵了。
他不知所措,瞪大双眼,倒像个莫名被牵连进来的清白局外人,答和不答都不是,只能怔怔僵坐着。
到头来,还是被问的那个人做出了回应。
皇帝放下酒盏,微笑着嘆了口气:「你怎么问我?我几时能做他的主。你不如问他。」
说完,他也看着程勉。霎时间,冰冷的月光落满程勉的肩头。
第12章 俱知万里情
「我不去。」
说出这三个字后,程勉自己先鬆了口气。
可看其他两个人的神情,似乎他们对这个答案既不意外,亦无喜悦或失望。对视之后,颜延摸了摸下颔,似笑非笑地说:「现在你能走,不如赶快走了,不要以后走不了了,想起今天,再生后悔。」
他原以为总会被问到「为什么」——其实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一个下意识的回答。可颜延和皇帝都没问,颜延还多劝了一句,让程勉又莫名生出几分紧张了。
程勉先谨慎地飞快瞥一眼皇帝,只见皇帝目不斜视地肃容坐着。他不由咽下一口气,对颜延说:「大人和陛下说了这么多,我听来只觉得是局外人。你们都认识我,我却不认得你们了。等想起来,再去。」
「兴许去了,就能想起来了。」
颜延眼中没有醉意,笑起来时眼角下垂,眼角边纹路纵横,长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无论说什么难缠的话,似乎都不教人生厌。
程勉沉思后,老实答:「大人,我在连州生活好久了,可此地才是我的故乡,我的父母妻子都葬在这里……」
「你性子变了,这么多愁善感,是不能再去连州了。」不容程勉说话,颜延打断了他。
虽然被猛然抢白,程勉并不以为忤,只愣了愣:「……我也没想去。」
「那就不去。」
这一次说话的人换成了皇帝。他一旦开口,这件事便没有再议的余地。被一再拒绝之后,颜延拍腿大笑:「说来说去,还是陛下做得主呀。」
「他明明自己说不去,再强人所难,未免不美。」皇帝矜持一笑,「旁人都说你从来不强人所难,难道只对女子么?」
颜延復又大笑:「我不过是好意请程五回连州养病作客,陛下怎么倒奚落起我来了?戳人心肝,痛哉、痛哉!
程勉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但既然不必去连州,对他来说心愿达成,刚刚提起来的心,又落了回去。
这一时陌生一时熟悉的皇帝让程勉冷一阵热一阵,迷惑得如坠入云雾深处,一点也看不明白。严酷和恩宠俱繫于一身,明明矛盾,又浑然天成一般。
不多时,奉旨去备礼物的冯童又回到了殿内。见他回来,皇帝又说:「你再跑一趟,取些金钱珠宝给颜延备着。」
冯童察言观色本事自不必说,见到此时皇帝心情不错,他也笑着凑趣:「奴婢斗胆问一句,颜延大人莫不是也要成家了,陛下这是新婚的贺仪不成?」
颜延本欲饮酒,冯童这么一说,喝了一半的酒又喷回了酒盏中。他一边抹去腮边的酒渍,一边大喊:「冯童你也跟着戳我心肝肺腑!陛下,金钱珠宝我宁可不要了,不如赏一块金牌子,也不要大,巴掌大,够陛下写几个字就行。」
皇帝被他一本正经的神情逗得不禁莞尔:「写什么?」
「封诏嫖……呃不婚!」
皇帝笑得身子都微微晃动,轻斥:「胡说八道。何人能逼你成亲?还想拖我给你挡箭。你的自在是自在,我的体面不是体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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