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温肇丰年岁已高,再有什么千里志,身子骨也不允许了。
从而买幢借山借海的楼,在崇明颐养天年。
乡野蚊蚋猖獗,温童在院里空地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胳膊腿就被咬了,约摸估五六个大包。
白到失真的肌底色,被些红点子煞了风景,关键是毒,痒得人活受罪。
她趁没人注意,悄默声给每隻包掐个十字。
这是全国通用的止痒偏方。
宅子院落不顶宽阔,但浙沪人欢喜把日子过得汤汤水水,所以必然要省出一片横塘的空间,养鲤鱼。温童将将投过两眼,几乎全是一尺多长,又肥又欢实。
雨水涨夏池,鲤鱼跃蹦起来,像有跳龙门的劲头。
林淮外甥女淇淇的月嫂一路追着她,衝到院子细雨中,眼见祖宗去的是横塘方向,大喊不得了,停一停,「要死了你看她真要下水了!」
温童闻声想也没想,和月嫂一前一后堵截般地抢救。
谁知淇淇从她小臂下溜了开去,温童直喊糟地回头。
有人就双手拎起趴到塘壁上的淇淇,将她一条命拣回臂弯里。
「你瞎跑什么,想吃鱼?水鬼先给你吃了。」
淇淇不买帐这人的救命恩,当即破嗓哭闹起来,偏抱她的人还恐吓,「谁踩你电门了?这么不识抬举,我再把你丢进去。」
小孩万幸无碍,月嫂抱下她答谢,「谢谢赵先生,多亏您及时。」
温童旁观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的人,他浑笑应道:「兴许我和她有缘,一会要多讨一包寿烟的。」
「那肯定不在话下的。」
月嫂抱淇淇回屋喊魂。温童会上赵聿生的目光,她睫根落着水珠,他肩头沾些细雨。
为什么你又阴魂不散?她想问,话出口却变成,「赵总似乎和老温家关係不错。」
某人不客气,「这宅子我比你来得多。」
「那今天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赵聿生已经半步赶超,闻言又留步,侧低头应话,「和你一样,贺生辰的客人。」
他嗓音落在她耳软骨,几乎是贴附。
温童悸得无痕一畏缩,眼睑一垂一掀,将好撞进他打量的目光里。
「你很怕我?」无比磊落的人戳穿她的局促。
「因为老实说,我对你有ptsd。」
她刚话完就悔了,指望这人有良知是不可能的,他眼下饶有兴致地与她,一副展开来讲讲的表情。
倘若,温童设想过,她没有温董亲女儿这层保护色的话,保不齐也是另一个小左。
倘若当晚赵聿生醒神来瞧见的并非她,而是什么旁的女人,或许将错就错,她信他干得出来。
酒为色媒者,蛇鼠一窝。
一想到就怄得紧,温童眼刀子怼去他胸口,「赵总要不起开些?挡我道了。」
「康庄大道这么宽,我怎么挡你道?」抄兜的人微微一哂。
温童搜刮肚肠怎么毒舌回敬的时候,蚊子包再度痒得慌,她禁不住双手互挠,挠出狰狞的红痕。
止痒未果,又曲眉垂首,故技重施地给包掐十字。
这些光景,尽数去了某人眼底。
「册那,蚊子真多,」她气急败坏地咕啜,随即转嫁与他,「为什么愣是不咬你?」
「谁知道,你不如和蚊子深入沟通一下。」
赵聿生目光掠过她挂油瓶的嘴,蚊子叮得她通身无完肤,却偏对嘴网开一面……
他扭头拾级进了屋。
林淮只一个平辈亲妹,另外和温沪东家妯娌不睦的缘故,笼统地说,也就淇淇可以疼。
当然现在又多了温童。
等宴开席间,她不住地把淇淇捺在八仙桌边,教喊人,「表、姐,童童表姐。」
温童本不想热络示好,可面对稚子总有垂怜心,她拿拨浪鼓和小金锁哄淇淇,「你好吗?早饭吃的什么呀,今天是谁的生日?淇淇晓得自己属什么嘛?」
净是些没营养的问题。
「早上倒是没吃多少,半碗银鱼蛋羹,还吐了。」林淮忡忡貌。
「在闹肠胃炎?」
温童一句言毕,淇淇不知魔的什么怔,小金锁啪地掼在她脸上,直喊我不要你,「你不是温家人!」
「说的什么?!小赤佬脑子瓦特了!」林淮急慌慌地捞走祸首,温童先捡起丢下条凳的金锁,再检查鼻樑,没见血,但被剐掉了一小枚油皮。
她整个人懵的,一面说不妨事,一面又无奈这熊孩子。
一场两三分钟的小插曲,被中国式的「她还是个孩子」匆匆翻过去。
全程,赵聿生站在通往偏房的廊道口,冷眼地燃完指间烟。
宴席首先招待的红鸡蛋和长寿麵。
温肇丰说是胃口太浅吃不下,一直待屋里没现身。不多时温沪远来喊温童,「爷爷想见你。」
后者依言跟去,在书房门口见到的人,身着棉麻月白唐装,手里的象棋反覆咂摸翻个,不知落定面前棋盘哪一格。
而和他对弈的赵聿生,眼见着温童来,就弃局起身告退。临了还给老爷子递了支大中华。
温肇丰那一代吃惯了旱烟,老嫌烤烟不够劲儿,且还温吞水,深谙此点的赵聿生每次递烟前都会抽空甚至剪断过滤嘴,
由着老爷子反向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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