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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页

真真一天未断。

有时连贯好几页有时零星片语,全是浮沉的少女心思。雀跃怡然的地方,一个姑娘的欢喜神思都能呼之欲出,像气球蹦出纸面,弹到她这个旁观者脸上,甚至胸腔里。

她记得母亲有关初夜的片段,『我把我给他了……』,简简单单一句话叫她既臊又张皇。

毫无轻佻非礼的言辞,也叫她觉得衝撞,日记关回桌兜封锁了十来天她才敢解禁。后来温童和向程尝味了才明白,和心上人行此事的确是极乐的。

即便痛楚只多不少避无可避,但体温毫釐相亲的盈满感大可抵消了前者。

那种皮肤下有温水回游,爱人手指如纸船在上飘的怦然。她终于能和妈妈共情。

只不过日记考到最后一本,笔锋和情绪就崩盘了。这是对听者和说者双份痛苦的事,于说者意难平,于听者代入感过强。首本的拳拳意和完本的等不到对比起来,一个春日一个阴梅天的悬殊感。

「我得好好活个六七十年气死他。」终究绝笔于此,落笔的人死在五天后。

当然这些个独自意绸缪,温童没和温沪远细讲。也许讲的话就不至于他整理情绪后即刻现了原形。

口口声声要帮她的人,之后呈出一份民事契,上头白纸黑字的甲乙方义务:她需要回温家,要受训做接班人,好助他在董事二虎相争的格局里重归上风。

在此基础上他不论是茶楼还是过往亏欠她的所有,都会说到做到。

「我多方打听到了,世味楼的买主是个滚刀肉,很不好打发。你们徒手和他斗法,完全吃力不讨好……童童,做什么事要权衡利弊地咂摸,光穷狠是没用的。」

没等他话完温童就发作了,气得恨不得一杯滚水兜他头上。

「温沪远,你连亲女儿都能拿来敲竹槓。」她狼狈拎起包,怼完就跑。

事后好几日她都没敢回忆那天。

对她来说,那种被餵块糖又领一巴掌的感觉,是枉付了信任,也是才冒头的一点父女情,就由他冷手扼杀在利用里。

然而终究她还是没守住。

朝外对强硬的劝拆方无计可施,朝里,阿公也捱不住了。为这么个烂摊子把她抻在这里,碍着她应届求职,他始终是歉仄的,「算了呀,人嘛不就是这样,得得失失的全跟着缘分挂钩。你好阿公就好,旁的没所谓了。」

他执笔要签契的时候,被温童手疾眼快抢了下来,「不给签,楼没了妈妈和阿婆的痕迹也没了!」

爷孙俩哭嘆作一团,她不住地按下他别签,「阿公我们再等一等,奇蹟是不可信其无的对不对?」

当晚温童从悲戚里挣出来,就给温沪远去电,允了这桩荒唐契约。

温沪远监护失格亏欠温童的财务权益,契约註明会悉数补与她。而她将来至少五年里都须在冠力的申城分部供职。

这样她才符合一个接班人及格线上的要求。

「我有时间和亲友告别吗?」签完字丢笔,温童冷感地一句问。窗外雨不得歇三天了,黑云低低地按下来。

得逞的人满脸堆笑,「当然要好好话别的。一星期以后我来接你,行不行?」

「嗯。」

「加个微信罢。」

她真不知该喜还是为这份荒谬嘆一声。他作为父亲无论是在她的生命或手机通讯录的出席,都迟得太多太多了。

而人一生从东起到西落,根本没几个太多。

添加成功后。

「二踢脚温相相,」他说她的微信id,「温相相什么意思?」

温童死气沉沉地不准备解释,顺便悄默声把他从好友圈可视中拎了出去。

「那么就到这里罢,回头再带你认认你的顶头上司。」要走的人临了推送来一张好友名片。

雨气捎来一阵栀子香,沁着甜,湿答答的。温童清楚嗅到的时候,视线将好定格在屏幕上:只有「验证通过」一条提示的荒芜对话框中,这条白底的名片很是打眼。

头像黑乌隆冬的像某处夜景,极为地写意。

她拇指揩了揩蹦去上头的雨渍再挪开——

微信名:Zhao.

作者有话要说:初稿06/13,捉虫定稿07/19.

☆、1-4

温童十岁抬头的时候,阿公有想过悄默声偷走或烧掉日记。

留在家里吃灰又生霉。人挣不掉故去的人事,老是耽在里头,会对前程起倒车的作用。

他希望相相同过去断念。

从呱啼到落棺,你只有一双眼睛朝前看,也只有你和你自己作伴永生。

旁的人跟你再怎么个亲法,都仅是戏份不等的副角或龙套而已。

彼时相相不高兴他把妈妈的日记看得这样丧气,坚决没肯扔,在屋头门槛上抱着本子坐了一天。但凡谁惹就哭给他看,俨然要和日记共存亡的地步。

阿公难为良久,索性陪她罚坐,有些诛心地问,这种死物留着干嘛呢?

除开添堵,只会一日復一日地盐撒伤疤。

相相:那阿公告诉我该怎么做,告诉我该上哪去找妈妈?

为什么你能留茶楼,我不可以留她的日记本呢?

后来彼此了悟了,他们是黄瓜炒丝瓜谁也别笑对方,都一样地拧,一样地过分念旧。

一样地很会为自己画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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