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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决定把那次找到的另一本书送给阿萝。一天放学后,阿萝站起来要回家,我低声说,等一下。

她坐下来,打开晶屏,低着头看。一丝头髮从额间垂下来。

拿着,千万别让人给发现了。我把那本《圣经》装在黑袋子里,递给她。教室里已经没人,同学们都到废墟里去翻找东西了,铁皮老师则会回家把自己拆成十几块。

谢谢你。她说。

第二天,阿萝告诉我,她很喜欢这本书。我有些疑惑,男孩们给阿萝送东西,从来只会得到一个谢谢。但现在,她睁大眼睛,眼神清澈,表情无比郑重。

刘凯更好奇了,说,你发现了两本书和一张光碟。一本书让全城的男孩做春梦,被铁皮老师罚了也甘愿。另一本书让阿萝喜欢——这更不容易。这张光碟里恐怕有更厉害的内容。

但是我们没有设备读光碟,试了好几次,只得郁郁放弃。

经历过租书事件后,我发现男孩子们都变了,似乎成长在一夕间完成。我们嘴唇上冒出了鬍鬚,我们看到女生会脸红,我们时常勃起,偶尔遗精——搜出书后,铁皮老师犹豫很久,最终给我们上了一节生理课,解释了许多名词。这节课我听得如痴如醉,做了好几页笔记。

我越发察觉到阿萝的美丽。我总是假装看书累了,支起脑袋看向窗外。窗外是残破的建筑,在阴霾的天空背景下,如同一个个老迈的巨人。杂草丛树取代了钢筋水泥,有些大厦被蔓藤覆盖,有些高楼顶上还长出了大树。几隻猴子在蔓藤与树间攀援而过,消失在葱郁树影中。但我看得最多的,是阿萝的脸,侧脸,正脸,笑着的脸,沉默的脸,每一根线条都让我迷恋。

除了脸,我还发现阿萝身上其他的部位也充满了魅力。以前铁皮老师讲弦函数,我死也不懂,现在,它讲波的传播,在黑板上画了两条波浪,说,这两个点是波峰,它们的间距代表一个波长,它们与坐标轴的距离是波的振幅……我往阿萝的胸口上看。我一边吞口水,一边恍然大悟,那章测试得了一百分。

连铁皮老师也认可她的美丽。每年汇演,神乘坐巨大的飞碟悬浮在城市上空,整个天都黑了。一道光柱从飞碟中央射出来,光柱所及,便是舞台。铁皮老师每次都让阿萝压轴演出,或歌或舞,或笑靥如花,或楚楚可怜,我们都看呆了,天上飞碟里的神也看呆了。往往节目结束很久之后,神才回过神,留下几箱糖果,化作一道光,消失在天边。

这种美丽,时常让我感到自卑。阿萝坐在我身边,像是一盏灯,灯光越亮,我的影子越暗。我曾脱了衣服对着镜子,看到了一具不堪入目的身体:头髮耷拉,脸颊深陷,肋骨像琴键一样根根突出,小弟弟又小又软,跟毛毛虫一样吊在两腿之间。看着这样的身体,我自己都厌恶。

一天放学时,阿萝叫住了我,问我为什么最近都不跟她说话了。

我愣住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一起走回去吧。她说。

我们走在暮色笼罩的街道上。我把手插在兜里,低头不语,用脚踢地上的石子,石子滚过破损的水泥路面,滚进杂草丛中,淹没不见。我又寻找别的石子。

你说,这座城市是谁建造的,为什么现在又这么荒败?阿萝仰头看着四周,巨大的建筑隐进黑暗里。这是初夏的夜晚,天幕幽郁,唯一的光亮来自偶尔飞过的萤火虫。

我挠挠头,说,可能是神建的,然后神又发现了更好的地方,就遗弃了这里。

那我们是从哪里来的呢?阿萝又问,铁皮老师说我们是胎生,但我们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它还说我们会一年一年地成长,但这个城市里,全是小孩子,成年人和老人去哪里了呢?

这些问题刘凯也问过,他没有找到答案,我也不知如何回答。

天越发黑了,路旁的植物在夜风中发出呼呼的声响,仿如某种喘息。身后也隐约传来鬼魅般的脚步声。这情景让我害怕。我说,我们回家吧,这里晚上不安全。

阿萝却不听,径直往前走,一条条街道被甩在身后。我咬咬牙,也跟上去。夜空的云被吹散了些,露出几颗星星,仿佛萤火虫飞上了天。

当我们走到城市边缘时,夜已经深了,风中裹挟着寒凉。我哆嗦着,抱怨说,你来这里干吗啊?

阿萝的脸在黑暗里看不清。她伸出手,上前一步,吱吱,空气中突然发出电流窜动的声音,她的掌前亮起水波般的光,呈弧形,蓝色。她往旁边移了几步,又伸手,光波再次拦在手掌前。

没用的,这里被罩住了,出不去的。我有些不耐烦。

阿萝不理,手使劲往前推,光波向外凹陷了一些。滋滋,电击声变大,阿萝被大力反弹回来,向后跌在地上。

我连忙去扶她,埋怨道,你这是白费力气,十岁的时候我找了三十几个人,花了半天,也没把这层……我突然愣住了,因为在隐隐星光下,我看到阿萝脸上挂满泪痕。

我顿时不知所措,你……是摔疼了吗?

阿萝摇摇头,眼睛看着城外。我们能明显感受到风从外面吹进来,一些流萤划过,几株蔓藤长在光波亮起的地方,随风摇摆——整个城市被巨大而透明的防护罩罩住,风、植物和动物都能穿过,但我们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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