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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量着她:“你怎么这身打扮?”

她说:“今天家里有夜宴,阿妈非让我穿上这身。赶快走吧,阿妈见你没回来,特意让我来找你。”

在我们都督府里,只有母亲和阿朵在乎我。刚才要不是她及时赶到,我肯定又要吃亏了。我仰头看着阿朵,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刚才皇宫里羊皮垫子上的那一幕。我很想把刚才看见的事告诉阿朵,但张了几次嘴,都没好意思说出来。

我心里就想:如果我把阿朵按倒在羊皮垫子上,她会不会也像罗太后那样,发出那种奇怪的笑声?

第一部分 第6节:3、夜宴(1)

3夜宴

阿朵比我大三岁,我应该叫她阿姐,但我从来不叫,一直都叫她阿朵。她也不生气,由我随意叫。因为她并不是我的亲姐姐。

我们走在一条幽静的小巷里,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大户人家的门楼上已经亮起了羊皮灯,橘黄色的灯光洒在石板路上,让我感到很温暖。我喜欢跟阿朵这样走夜路,因为这个时候我可以名正言顺地牵着她的手。

她的手很柔软,很温暖,牵着真舒服。我真想跟她这样一直走下去,哪怕走到天亮也不嫌累。

可是出了小巷,一拐弯,就到了我们都督府。

院子里灯火通明,夜宴已经开始。屋檐上悬挂着一溜羊油灯,院子四周铺着十几张厚厚的牦牛毡毯,上面围坐着许多男女客人。这些穿着华贵衣袍、戴着金银耳环的人,都是党项贵族。几个男侍从院子中央的木架上卸下一副空羊骨架,又将新宰的一隻羊羔挂了上去,然后一刀刀割下羊羔肉,用铁钎子挑到柴火堆上烤,边烤边往上面撒着佐料。羊羔肉被烤得吱吱冒油,肉香和香木燃烧的香味儿瀰漫了整个院子。

羊羔一定是阿拉善酋长派人送来的,那个酋长每隔一段日子,都会派人送来十几隻羊羔。阿拉善沙葱多,羊羔吃沙葱长大,肉不膻。烤炙的香木是用牛车从几百里外的胭脂山运来的。胭脂山终年积雪,但山腰下却生长着茂密的灌木,其中有一种灌木,太阳一出来就会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用来烤炙羊肉味道特别鲜美,所以叫它“香木”。

身穿绿色夹袍的侍女们在毡毯间穿梭,将烤肉放进客人面前的银盘里,再用扁壶给每一位客人的银碗里斟满奶酒。羊肉吱吱地冒油,很嫩,放进嘴里就化了。客人们吃着烤肉,喝着奶酒,说着酒话,唱着酒歌。

这些人都是叔叔德旺请来的。叔叔的朋友很多,他喜欢在家里摆这样的夜宴。叔叔已经喝了不少,头顶渗出密集的汗珠,平时有条不紊垂在耳边的鬓髮,现在有些凌乱。他脚步踉跄,从一张毡毯走到另一张毡毯,轮番给客人们敬酒。高脚碗里的奶酒泼洒出来,浸湿了他的袍襟。

爷爷遵顼与几个老者坐在正中间的一张毡毯上。这些人里有的我认识,有的不认识,最熟悉的当然是阿默尔。阿默尔是都城有名的“厮乱”,更重要的是,他是阿朵的爷爷。阿默尔记忆力极强,唱经时能从古唱到今,几天几夜不合眼,并且唱出的厮乱经典一字不差,据说还能踩着烧红的铁铧头给人祛病。那隻白鸽依然站在他的肩头,亲昵地啄着他的耳垂。阿默尔喜欢鸽子,但他不养一群,只养一隻。这隻鸽子是他的伙伴,如影随形。阿默尔是一个神秘而有趣的老人,我像喜欢阿朵一样喜欢他。

阿默尔盘腿坐在爷爷对面,旁边一位六十多岁的男人我不认识,但从他头上的黑漆冠可以看出,他是朝廷里官位并不高的大臣。看样子他和阿默尔很熟,总在跟阿默尔说话。但阿默尔显然情绪不高,只顾闷头喝酒,很少说话,只是偶尔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坐在阿默尔另一边的那个白皙瘦高、和蔼谦逊的人,是我们国学院的师官麻骨茂德。爷爷旁边那个红脸膛、花白鬍子的人我也认识,他是朝廷老将嵬名令公。紧挨着的是御史中丞梁德懿,他是爷爷的棋友,隔三差五都会来跟爷爷下棋。他心直性耿,有时因一枚棋子会跟爷爷翻脸,多数时候都是爷爷笑着把他重新拉回到棋桌前。有时爷爷没拉住,他一甩袍袖真的就走了。但是过几天他又来了,一进门就冲爷爷喊:“来来来,杀一盘!”

第一部分 第7节:3、夜宴(2)

我在夜宴上没有看见父亲。父亲德仁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善交际,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他喜欢在狩猎或操练之余,跟自己的铁鹞军骑兵围坐在一起喝酒。现在,他一定就在他的铁鹞军兵营里。

我和阿朵走过去,坐在阿默尔身后,逗弄他的鸽子。阿默尔看了我们一眼,满腹心思的样子,又低头继续喝他的酒。毡毯上除了烤羊肉,还有炖羊肉,上面浇着葡萄汁,这样儘管使得羊肉有点酸味,但吃起来口感更好。还有苜蓿馅饼、玫瑰花果酱、茴香煎的羊排、杏干羊肉焖饭,饭食相当丰富。这些很对我的口味,肚子也真有些饿了,我顾不了许多,独自吃了起来。但阿朵却没有动任何食物,面前的这些她都不喜欢。她不喜欢吃肉,喜欢吃素食,尤其喜欢吃用蘸了荞麵糊油炸出来的玫瑰花朵,有时甚至连刚摘下来的玫瑰花她也偷偷吃。我们后院里的玫瑰花园,就是父亲专门为她种植的。

这时,我听国学院师官麻骨茂德说:“镇夷郡王安全最近正在甘州操练兵马,你们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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