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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等入夜,顺了杆儿小沙弥的竹竿撑着,便无声无息潜入烟云客栈。

趁「叶玉棠」熟睡,叶玉棠坐在樑上好好地端详了一下新版自己,觉得还算满意:坯子不错,是个美人。就是稍稍有点子狐媚子相,不过小事,小事,瑕不掩瑜,无足挂齿。

正打算离去,却突然发现,「叶玉棠」抱着睡觉那支所谓尊师亲传的达摩杖,不对。

叶玉棠出生之前,师父弘法便已出世隐居,于少室山琉璃寺闭关不出。因他与囊日论赞设赌立誓,此生不再用此一身绝学,那时他的法杖,便也曾因这誓言而尘封起来。哪怕是叶玉棠,也只在琉璃寺罗汉堂见过一两次。

那赭色法杖平平无奇,搁在那里,与撑衣杆也无甚区别,远没有世间传说中所描述的那般华美。但若凑近去看,便可见得法杖上一些的痕迹。她曾亲手拂过,揣测它曾与世间何种至刚至强的兵器交过锋,却也都只在它身上留下细如髮丝的清浅纹理,有如天工造物,纹样天成。自那时便知,当今世人所知的「至刚至强」恐怕都不及它万一。

可是此「叶玉棠」手中的却不同:此物通体金光,杖身光滑可鑑;一头坠满玛瑙,盘成一朵暗红莲花。

鉴完这件赝品,叶玉棠再转头,打量这冒牌的自己,自然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膈应。

自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来,此人不仅无半点警觉,竟睡得比死鱼还沉。

论武功,真的也就只能算平平,充其量甲鱼蛋里充鹌鹑蛋的水准。

说相貌吧,武功不行,长这么好看做什么?

她气极反笑,觉得哪怕不能自证真身,也决不能让这徒有色相的绣花枕头这么舒坦。

心念一转,干脆顺了这柄伪达摩杖,拿来当拐杖使。

路过风洲客栈,一群小孩儿正在窝里横时,只谢琎背着劈折的雪元剑出了门。

她看得有趣,决定给这位眼光甚好的晚辈后生一点小小帮助。

不过她没立刻上前,而是一路蹿房越脊,跟在他屁股后头,在太乙镇上溜达了一宿。

这少年唉声嘆气走了多久,叶玉棠跟了多久。

最后,她惋惜道:耳力这么差,还屠榜呢。

适逢五鼓时分,雪洲客栈出了轮小舟。她从樑上下来,也没惊动青龙寺小沙门。

沙门见她,以为是一早便上了舟,还笑着道了句,「郁施主,早啊。」

她也说,「我接个人去镇外。看到前面那少年没有?」

沙门一看背影便认出来谢琎来,自以为看破女施主凡心,会心一笑道,「看到了。」

说罢放缓了杆,慢慢接近谢琎。

叶玉棠便是这么将谢琎叫上船来的。

说起轻功,谢琎是真的不怎么样。

这个不怎么样已经相当温柔了,真的不冤枉他。

若是她是个歹人,这几个时辰里,他纵有千条命都不够死的。

剑老虎不是说什么「閒居常怀振卓之心」吗,怎么八年过去了,这届学员比当年还差?

当年她做龙头,调|教长孙茂一月功夫便屠了终南榜。那会儿的长孙茂,怕是都能跟面前这小子打个四六开。

说起这个……也不知道长孙茂武功长进了几分,如今过得如何?

怕是儿子都能打酱油了吧。

船行至镇外,月桂没了踪迹,荒芜堤岸边长了几株柳树的地方,背后有个篱笆院子,便是铁匠铺。

下船时,谢琎念她腿脚不便,先下船来,准备搭她一把。

哪知她撑起达摩杖,和他错身便上了岸,走得比他还大步。

走出两步,叶玉棠突然想起,回头问他,「你是外姓弟子?」

他说,「我虽在雪邦门下,使得却不全是雪邦功夫。我若想改叫江琎,庄主也未必乐意。」

叶玉棠说,「有趣。」

说了等于没说。

看她也不擅长聊天,谢琎决定再多唠两句,「当初武曲叶玉棠前辈也曾做过五门弟子,便是入过凤谷,洞庭,终南,远到过日月山,最后拜在琉璃寺弘法大师座下,也不曾见她改姓裴尹阁,更不曾有过法名仙号。」

叶玉棠心想,其实她法名倒是有一个,不过实在羞耻到说不出口,所以你不知道。

她顺杆儿往下爬,随口答了句,「厉害。」依旧毫无感情色彩。

谢琎发现和这姑娘彻底聊不下去,大抵是气场不和,索性不再开口。

但他随即发现,这姑娘也不大爱搭理他,径直穿过篱笆,推开虚掩的门,也不见得要等他一下的意思。

只好快步跟上。

屋中并未点烛,除却煅炉中焚着大火,就只铁砧上方燃着一盏油灯。灯上架着口小锅,煮沸了水,里头煮着什么糊糊,铁匠就坐在旁边,就着锅吃。

叶玉棠叫他大名:「毛飞廉!」

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喊得毛飞廉一个激灵,回头来说:「唷!这么早?铸剑还是——」

「补剑,」叶玉棠回头示意谢琎:「剑。」

谢琎忙将雪元剑递给她。

她横握剑茎丢给毛飞廉。

毛飞廉一手接住,尚未看清,摸在手里便立刻知道了:「雪元?」

紧接着他将剑出鞘看了眼,哟嚯,连里头开的宝刃都掉了拇指粗的口子。

「折在什么宝器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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