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昪凭藉他的身份和威望,轻而易举地来到了大理寺狱,见到了王太医。
狱丞用钥匙把锁链打开,哈着腰,陪笑道:「王爷,您先在这儿待着,下官就先退下了,您有什么事再差人来吩咐。」
杨昪嗯了声,抬步入了牢中,狱丞又把门掩上,方躬身告退。
王太医面朝墙壁,侧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听见动静,他也没什么反应,就仿佛还在昏睡。
杨昪低声唤了句:「王太医。」
他盯着一动不动的囚犯,知道他能听见,缓慢地续了句:「你的妻儿是藏在凉州安县吧?已经被本王找到了。」
……
宋婴把几份奏摺一一摆在曹应灿的面前。
「不知曹大人是否还记得张相公?当年先帝受云贵妃唆使,将张相公贬去蜀地,没两个月,张相公就身故了,后来,是太后娘娘掌权之后,为张相公平反,将他的后人接回长安的。」
曹应灿紧绷着脸,没有应声。
那张相公的孙子,是个伶俐乖巧的少年,回到长安之后,他还见过几次,如今在国子监读书。
「去岁关中大旱,闹了饥荒,那时先帝因废太子一案卧病不起,数月不理朝政,也是太后娘娘坐镇长安,有条不紊地部署救灾事宜,安抚了灾区百姓的情绪,避免灾情进一步扩大的。曹相公,当时您还称讚太后娘娘,夸她英惠贤德,上书请先帝为太后加尊号呢。」
曹应灿想起往事,面色更是阴沉。
那时候他害怕先帝对太后不满,再想废后,于是想在名声上多为太后造势,以稳固其后位。
只是被太后拒绝了。那时候的郑嘉禾,还不想太高调。
曹应灿道:「宋婴,你与老夫说这些东西做甚?功是功,罪是罪,自有大魏律法来定!」
宋婴躬身,朝曹应灿俯首下拜:「曹相公,下官知您一心为国,绝无私心。但下官请您想想,如果太后……」
宋婴顿了一下,道:「且不说王太医的证词是否可靠,如今陛下年幼,如果您仅凭王太医的一面之词就给太后娘娘定了罪,这大魏该由谁主政?太皇太后?还是秦王?」
宋婴稍稍抬头,盯着曹应灿,目色沉沉:「当年太后娘娘被困中宫,朝政是如何混乱,曹相公不会忘了吧?」
也就是太后被软禁的那段时间,太皇太后与云贵妃联手,没少插手朝政。虽然这其中主要是先帝的原因,他一方面不满郑家势大,一方面耳根子软,没多少主见。但宋婴提醒曹相公回忆一下那段时间的混乱,就足以让他对太皇太后摄政望而却步。
宋婴看着曹应灿果然露出迟疑的面色,再接再厉:「又或者说,曹相公想在今日埋下隐患,主弱臣强,让世人只知秦王不知皇帝?」
这话一出,曹应灿立时皱眉,喝道:「大胆!」
宋婴毫无惧色,他直起身,望着曹应灿,不卑不亢道:「下官有幸拜读过曹相公当年科考时写下的文章,曹相公初心为民,谨守『礼、忠、仁、义』,但您也一定不想仅凭莫须有的罪名,就陷朝堂于混乱,让百姓失去一位才德兼备的贤后吧?」
宋婴最后一次一揖到底,请辞告退。
……
暮色沉沉。
郑嘉禾跪坐在几案一侧,手里捏着棋子,案上是杨昪送她的棋盘。
她盯着棋盘上被她自己摆出来的棋局,已经琢磨了许久了。
杨昪走入室内。
「我去大理寺狱见过王太医了,」他看着她说,「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他就会翻供。」
郑嘉禾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答话。
杨昪沉默稍许,在她的身侧坐了下来:「阿禾,别害怕。」
郑嘉禾指尖微动,片刻,她把手里的棋子扔到瓮里,收回手交迭放在膝上,正襟危坐。
「我没怕。」她神色平静道。
杨昪侧目看她,那眸中似乎酝酿了许多情绪,但他顿了许久,对她道:「我已经安排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有万一,我会带你离开长安,一路西去。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让你死。」
郑嘉禾一时愣住,她怔怔转头,对上杨昪的眼睛。
「即使是抛弃你现在亲王的身份,一辈子都只能隐姓埋名,和我一样做一个逃犯吗?」
杨昪握住了她的手,语气无比笃定:「是。」
第29章 众目 太后被秦王抱在怀里。
室内一片静默。
郑嘉禾的手被他握着, 能感受到他传来的坚定和力量感。
她还记得数天前,他们激烈争吵时的模样。其实他到现在大概也不能接受她做出弒君一事,但在危机面前, 他还是选择先帮她渡过难关。
郑嘉禾与他对视良久,缓缓垂下眼睫, 轻声道:「我不会输的。」
语气同样笃定。
杨昪知道她做了许多准备,他帮她做的,只是其中小小的一环。
因为牵扯进谋害先帝一案,郑嘉禾这几日难得清閒。大臣们有奏报时,大多还是由宰相们决议, 有拿不准的, 会去请秦王示下。朝臣们或多或少的观望着,都在等着太后与曹相公对峙的这一天。
杨昪陪郑嘉禾待到很晚, 一直等她洗漱完, 躺在榻上睡熟了,他才摸了摸她的头髮,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离开了蓬莱殿。
次日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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