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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重来一世,深谙齐胤蛰伏多年的绸缪,以及潜伏在暗地里的乱臣贼子名目,就能以此为筹码和皇帝达成同盟。不能入仕,做齐胤的皇后吹枕边风也好。

只要在宫中站稳脚跟,探寻身世,兴復宋家都是手到擒来的事。

可谁能想到皇帝竟然被他冲喜冲死了!原本齐胤可没死在自己前头!

宋韫从不知道自己的命竟是这样的硬。

可到底硬不过刽子手的刀——

寻常人家克夫的女人尚且不被族人容纳,何况现在死的这个还是皇帝。

——万一被大臣们发现自己不是女人怎么办?万一他们把罪名安在自己头上怎么办?

宋韫心中惴惴,头脑快速运转思考生路。

深夜里宫中人来人往,一拨一拨的皇亲重臣进出御书房商讨大行皇帝的身后事,当然,这些人都得先来干明殿先帝灵前拜祭一番。

于是,宋韫把记忆中乱臣贼子的名字和脸一一对应上了:

齐胤三哥之子,后来在阔州造反的东平王齐修。

晟王齐俦,字无双,据说这字还是先帝给取的,是先帝七皇兄之子,现在唯一一个尚未分封藩地的王爷。

以及……在晟王齐俦围攻皇宫时,出谋划策的太傅焉云深。

……

想把齐胤拉下马的人真的很多。

宋韫没功夫细想,到底是皇帝不仁还是臣子不忠,反正皇后现在很不安全。

太傅在灵前拜祭,事毕,让宋韫抬起头来。

「皇后眉间有粒胭脂记。凤鸣巷宋家的?」

「是。」

「你父亲是宋谓然,母亲是阑州许家的?」

「不是。」

「嗯?」

「本宫是庶出。」

宋韫在一连串追问下,慢慢稳定了心神,抬眼正视太傅焉云深。

对方年届四旬,石青色春衫外罩麻衣,腰间繫着白绦。背手而立,身量高挑瘦削。肤色白净,留着不长的鬍鬚,是个美髯公,正皱着眉微微眯眼打量宋韫。

焉云深居高临下道:「胡闹!」

非常熟悉的两个字。但在宋韫这里,父亲训得,他训不得。

「是很胡闹。从古至今没见过君跪而臣立的。」宋韫挺直腰背,明明是跪着比对方矮一截,在气势上也绝不肯落下风。

不管等待他的是怎样的命运,总归这一刻,他是大晏至高无上的皇后。若是自己先怕了,等于把身家性命交给旁人拿捏,那就真的毫无退路。

焉云深凝望跪在灵前的人,眉间胭脂痣艷红如血,刺眼至极。

皇帝听信妙缘和尚言论,焉云深一直不喜,到底不成体统地娶了这样一位皇后。还是宋家的。

焉云深在先帝灵前再拜,拂袖而去前警告宋韫:「待问过太医,方知是君是贼。」

宋韫一直跪得笔挺,叫太傅看不出半点胆怯,人一走,他就萎了。

问太医,皇帝是怎么死的吧?

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可事到如今,想把罪过安在谁头上,还不是任由他们这帮子权臣?

齐胤啊齐胤,真是个害人精。

夜已经很深了,耳边却突然嘈杂起来,隐约能听见喊杀声。

宋韫猛地回头,见裴季狸跪在灯影里,瞬间心安。

「裴卿可知外头何事吵闹?」

裴季狸淡然回答:「是有人趁乱造反而已,不妨事的,娘娘。」

趁乱造反而已……淡静如此,宋韫为自己的担惊受怕感到羞愧。

整理好裙摆,宋韫在灵柩前跪得端端正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裴季狸说起话。

「可知是何人造反?」

「东平逆王。」

「哦……先帝灵前冷清,后宫妃嫔为何不来守灵?」

「太傅下令,各宫不许随意走动。」

「陛下走得仓促。」

「是。」

「不知,该算谁的罪过?」

「谁先动手,自然就是谁的罪过。娘娘安心,切莫哀重伤身。往后,后宫还要娘娘主持大局。」

话说到这,宋韫稍稍鬆了口气。

是这个理。本来,今夜一等一的大事是齐胤驾崩。可皇帝驾崩还算是生死有命,臣子造反却是板上钉钉的大逆不道。

处置乱臣贼子,比处置他这个「克夫」的皇后来得紧要得多。

皇帝死得突然,可宋韫问心无愧。只要宋韫自己跪得稳,谁能抓到他的错处?只要宋韫自己跪得稳,他就是大晏朝至高无上的皇后,不对——

是至高无上的太后。

如今东平王提前造反,按照宋韫前世对齐修的了解,此人是个草包,必不能成事。

只要宋韫在名分上压制太傅,熬到新帝登基,到那时候,大概没人敢查验太后身份,行事反而比做皇后更方便。

这样一想,齐胤之死也不是坏事。

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

到底哪一个齐氏王爷会成为他便宜儿子,加冕为皇呢?

跪了大半夜,耳边的厮杀声彻底沉静下去。

太傅焉云深去而復返,对宋韫的态度和气了许多。

「东平王现已伏诛。请娘娘移驾御书房,商讨先帝继嗣之事。」

终于不用跪了。

宋韫起身,膝盖酸痛得像被砍了几刀,根本支撑不住身体,幸亏裴季狸及时闪身过来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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