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灰暗,逼仄,潮湿。
这是沈秋词对现在自己身处环境的第一印象。
拍了拍仍旧有些晕沉的脑袋,沈秋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
这一次的演武,和前两次都有所不同,这一次的演武,并非是真身穿越,而是借体重生。
借着昏黄的灯光,沈秋词看着自己干巴巴的、枯瘦黝黑的小手,脑海里涌现起了这具身体前身的记忆。
但很快,他就沉默了。
这具身体里的记忆太单一了,在少年自记事起,在三岁被黑拳馆买下后,十二年的记忆都单调黑暗得出奇一致——
在一眼望不到头的苦海中,麻木地过着一眼望得到尽头的苦难人生。
记忆定格到最后,也就是今天。
今天是少年十六岁的生日,却也是他的忌日。
少年和沈秋词一个姓,也姓沈,至于名字,买来时他脖子上挂着块七号牌,所以也就敷衍地得了个沈七的名字。
黑拳馆是大金牙手底下的产业,这个时代,有点类似于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上海,硬要形容的话,或许更贴近电影「功夫」的背景,洋人、黑帮和巡捕房狼狈为奸,民不聊生。
而大金牙就是这滩涂至笼楼街最大的黑帮头目,这一带的无冕之王。
黑拳馆,顾名思义,就是打黑拳的地方,底层卑微如蝼蚁的小人物们水深火热,但上层的上流人物却醉生梦死到几乎麻木。
所以,黑拳馆就应运而生,对于很多抽惯了大烟,看惯了风月的上流人物而言,这种八角笼里拳拳到肉的搏斗,甚至血肉翻飞的生死搏杀,无疑要更能刺激他们那腐朽麻木的神经。
黑拳馆里的人分三等,一等是拳馆的话事人,二等的则是那些打出了身价的拳手,三等是那些有些培养资质的下等人。
至于少年沈七,则是最卑贱那种,连三等都算不上,对于黑拳馆而言,如沈七这种毫无培养价值的人,在买来后就只有三个用途——
打杂,陪练,送死。
黑拳馆不是做善事的地方,相反,这是租界最穷凶极恶的黑帮头目手下的产业,大金牙恨不得对他们敲骨吸髓,榨干他们身上的所有价值。
所以,从进入黑拳馆那天,除了前半年的培训和检查外,之后的每一天,沈七都是在繁重的杂役和日复一日的毒打中度过。
他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毕竟,同一批被买来的孩子,他算是活得久的,可在这无边无际的受难中,命短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就这些过了十二年,沈七终于十六岁了,租界毕竟是洋人的地盘,那群鬼佬们总是认为自己是光鲜亮丽的一方,想要彰显自己高贵绅士的文明人风度。
所以,整个租界的黑拳馆,坚决不允许十六岁以下的少年上擂台。
但沈七到底还是到了十六岁的年纪了,在大金牙看来,黑拳馆中如沈七这一类的残次货,最后的价值就是用来当做炮灰,用鲜血和生命作为代价,作为引爆现场气氛的噱头。
身逢乱世,人命比草都贱。
牺牲区区一个贱民,就能刺激那些贵客的神经,给拳馆带来一笔不菲的收益,这再划算不过了。
所以,沈七被安排到和一个凶名赫赫的黑拳手“贪狼”上了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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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战!
在少年十六岁生日这天,在无数人的狂热注视下,沈七不负众望地被贪狼打得奄奄一息,差点惨死在擂台之上。
之所以是奄奄一息,还是因为有位大人物的女儿善良,央求自己的父亲喝令贪狼停手,沈七才被人从擂台拖下,扔到了自己那比厕所大不了多少的房间里。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沈七到底还是死了,否则沈秋词也不能借体重生。
沈秋词的记忆定格在少年咽气前那一刻,察觉到前身强烈的执念,沈秋词沉默了许久,这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年,至死都只有两个愿望——
再吃一口那个叫冰糖葫芦的东西,以及亲口向高台上那个小公主道声谢。
冰糖葫芦,和那个看着他咳血,满脸急切快要哭出来的小女孩,在卑微的少年沈七无尽黑暗的记忆中,这是唯二有些色彩的两个片段。
前者让他知道,这世上的食物并不都是冰冷馊臭的;
后者则是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依旧是有人在意他的,哪怕只是一点点,那就够了。
再见一面就好了,就一面……
算了,太贪心了,自己这种杂草一样的小人物,能够有幸遇到对方一次,就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啊……
想着小女孩急切得快要哭出来的场面,少年回光返照似的大笑不止,即使笑得扯动伤势引起全身剧痛都毫不在意。
那真是世界上最美的风景啊!
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算了,这辈子就这样了吧……
活着,可真累啊!
“放心吧……”
沈秋词低着头,死死地盯着着那双瘦巴巴的黝黑小手,看着那上面一道道青淤和一道道伤痕,轻声念叨着:
“承你之躯,担你因果,不止是冰糖葫芦,我会让沈七这个名字响彻整个租界,响彻整个世界。”
说着,又想起那个满脸急切的小姑娘,沈秋词接着说道:“还有那个小姑娘,我会堂堂正正地站在她的面前,替你向她道谢,那一天,不会太远的……”
不会太远的,沈秋词抬起头,眼光似乎透过了天花板,看向了无尽的天际。
脑海里,通天彻底的门户下,石碑上缓缓浮现出来此行的演武任务:
“二级演武:拳镇天下
任务描述: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拳动天下,八方来朝,练拳须见神,见神如见我,见我如见神!
任务追加:散手十八打,拳术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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