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悔

今夜无眠。

看着客厅里摆放的四方盒子，张奇慢慢用手抚摸着上面画的宇航员，那是孩子的梦想。

“爸爸，以后长大，我要当宇航员，飞上太空。然后在太空上大喊，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想到这个，煞红的眼睛紧紧闭住，试图阻挡眼泪掉下来。

“爸爸，爸爸。”耳边似乎传来孩子的呼叫声，张奇不敢睁开双眼，害怕得用手心遮住眼睛。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声声呼唤让撕心裂肺不敢哭出来的男人遮着双眼，无声地痛哭起来！

他不敢让妻子王乐听见，他害怕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王乐。

可是作为妈妈的王乐能睡得着吗？看着以往白净柔嫩的崽崽，面目全非地躺在地上，看着他们把他推向那无情的火焰，他一定很痛很痛，这种痛王乐感同身受，痛得她无法呼吸。

俩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沙发上，偷摸着压抑着相同的痛苦。

叮咚叮咚，门铃声震醒了张奇。

睁开双眼，用手背抹去泪水，开了门，却发现没人。

不知道想到什么，急忙跑出来往四周看了看，眼神灰暗落败。

最后往电梯那边看了一眼，电梯门刚关上，只能看到一个人影。

轻声无力地关上门，一转身发现王乐坐在沙发上，双手轻摸着盒子。灯罩里的灯微微闪烁，只剩下一片熏黄。

“谁啊？”嘶哑的声音。

“没人。”张奇倒了杯水，拿给妻子。

“你今晚吃药了吗？”

“吃了。”

静默了很长时间。

“你说崽崽今天会回来吗？”压抑的眼泪终究还是抑制不住。

“会的，崽崽会回来的。”

“我还没有跟他道歉，我错怪他，还打了他。”

“不，是我的错。是我怕你不相信我，都把责任都推给崽崽，是我没有去安抚他，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他懂什么呀？”

“他懂什么呀？他不知道那是骗子，他只是以为能给我们挣钱。都是我们的错。”尖厉嘶哑的痛苦。

“你说说那几个小时，他是怎么过的？”紧紧攥住丈夫的衣服，怨恨死死地盯着，“我们为什么没有留下来陪着他？为什么让这么小的崽崽一个人留在家里？”

无力地松开衣服，窝着弱小的身躯，喃喃自语道，“崽崽从小就怕高，为什么敢跳下去呢？他是不是不要我们这种爸爸妈妈了，”

突地，坐直身体，双手拍打着四方盒子，越来越大力，“崽崽，崽崽啊，你回来看看妈妈吧！你原谅妈妈，妈妈错怪了你，你不能不要妈妈，你回来呀！”

声声凄厉，仿佛要把内心深处的骨血一丝一丝地抽出来。夜里听到的人无不心酸。

张奇试图拉走妻子的手，可是她的力气十分大，带动着他的双手锤打着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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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崽崽。”

“崽崽。”

突地，凄厉声骤停，那昏黄的灯光也灭了，只有月光透光窗户落入到客厅里。

俩人直楞着眼睛发痴地看着前面的人。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浑身颤抖，微弱的呼吸几乎停滞，缩紧手心，紧紧地握住细弱的小手。

手心里微凉的触感让王乐张奇的心微微地跳动起来。

“崽崽，是我们的崽崽。”模糊的视线，怎么也看不清，可是舍不得放开双手。

“崽崽，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应该打你，妈妈错怪你。”

“”你为什么不要妈妈了，妈妈错了，你回来了！是知道妈妈错了吗？是妈妈的错，你打我骂我？”抓着小手狠狠地拍打自己的脸

“是爸爸妈妈不要崽崽了。”小男孩望着爸爸妈妈，双眼流出血泪，木然地看着俩人。

“妈妈没有，妈妈没有……妈妈没有不要崽崽的……没有，没有，”激动得不知道如何辩解，只能紧紧地拉抱住小男孩。

看到小男孩穿过茶几，王乐的眼里刚亮起的光彻底灭了。

“爸爸妈妈不会不要崽崽的，爸爸不该把崽崽一个人留在家里面。”以为不再能流出眼泪的视线也逐渐模糊起来了。

“崽崽，让爸爸去换你好不好。你回来跟妈妈好吗？”张奇想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崽崽。

如果自己早早就走了的话，说不定孩子跟妈妈的生活会更好过一点。

“对不起，都是爸爸的错，都是爸爸无能，都是爸爸连累你们。”都是爸爸害怕妈妈不要爸爸，才把责任推给崽崽的。

张奇突然松开男孩的手。

“爸爸，不要。”小男孩伸手抚摸着王乐的脸。

“爸爸妈妈，对不起。崽崽起床没看见你们，以为你们不要我，很害怕很害怕。”绝望无力钻入张奇的心，紧紧地捏住他的心脏，丝毫透不出气。

“现在崽崽知道爸爸妈妈没有不要我们。”扬起笑容，对着王乐张奇。

“爸爸妈妈永远爱你！”张奇环抱住妻子。

“妈妈永远陪着崽崽，不会离开崽崽。”

“对不起，妈妈。”小男孩紧紧地抱着妈妈的脖子，小脸贴着妈妈的脸。

“呜呜呜，”王乐紧咬着嘴唇，收紧手臂。周身入冰，无尽的凄凉。

时钟慢慢地摆动，三人似乎一动也不动。

“爸爸妈妈我该走了，我会回来再做你们的崽崽。”

怀里的崽崽慢慢地消散了，徒留俩人抱着虚无的空气。

“崽崽，崽崽……”夜里的风卷着凄厉的叫声，邻居纷纷把窗户关了，内心柔软的人都失眠。

“崽崽…”

“崽崽……”

入夜，远远地传来一句话，“姐姐，我后悔了。”

似梦中，握紧胸口的链子，“谁又何尝不后悔呢？”